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工作室的玻璃上,发出密集的“砰砰”声。小七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社区工作人员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王奶奶发高烧,家里没人......”她刚抓起伞,转身就看见姥姥己经站在门口。
老人驼着背,却把深蓝色雨衣裹得严严实实,竹篓里整齐码着洗净的葱白、紫皮大蒜,保温桶还冒着热气——那是刚熬好的姜汤,表面浮着几片金黄的姜片。“我陪你去。”姥姥的声音被窗外的 thunder 声压得低沉,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王奶奶就爱吃我腌的糖蒜。”
“姥姥,雨太大了,您在家等着......”小七话没说完,就被姥姥塞进手里一个油纸包。隔着的油纸,她摸到里头圆圆的硬物——是姥姥常揣在兜里的润喉糖,每次教孩子们唱蔚县调时,总会分给大家。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水的巷子里。姥姥的小脚陷进泥坑,小七伸手去扶,却被老人倔强地甩开:“我还没老到走不动!你小时候溺水那次,我抱着你跑了三条街......”话音被狂风撕成碎片,可小七分明看见,姥姥抓着她手腕的手在微微颤抖。
王奶奶家的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老人蜷在沙发上,额头上的湿毛巾己经半干。姥姥快步上前,竹篓里的葱姜蒜“哗啦”倒在茶几上,动作麻利得不像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快把姜汤热一热。”她一边用手背试王奶奶的体温,一边吩咐小七,“把我腌糖蒜的坛子搬来,在厨房第三层抽屉......”
小七转身时,瞥见姥姥偷偷捶了捶自己发麻的腿。记忆突然翻涌——上周她给姥姥洗澡,温热的水流漫过老人松弛的皮肤,竟发现姥姥的背上一片光洁,皮白白滑滑的,一根毛都没有。当时她忍不住笑出声,姥姥却眯着眼调侃:“一有毛就拔了,不然怎么跟你姥爷跳年轻时的秧歌?”可现在,老人后颈的膏药在水汽中若隐若现,那是前几天帮邻居收大葱时摔的。
“发发汗就好了。”姥姥用勺子轻轻撬开王奶奶的嘴唇,姜汤顺着嘴角流到枕头上,她立刻掏出蓝布围裙的一角擦拭,“以后别总吃凉的,葱胡子煮水最驱寒,蒜皮子......”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幕,“蒜皮子杀菌,老祖宗的话不能忘啊......”
等王奶奶喝完姜汤,姥姥又变魔术似的从竹篓深处掏出个小陶罐。揭开盖子,琥珀色的糖蒜在汤汁里泛着的光泽。“就知道你惦记这个。”她用竹签挑出一颗,小心翼翼地喂进王奶奶嘴里,“还记得咱俩年轻时,在河边偷葱被老张头追着跑吗?”
王奶奶虚弱地笑了,含混不清地嘟囔:“你还拿蒜砸他......”
临走时,姥姥坐在王奶奶床边,用铅笔在皱巴巴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米醋三斤,冰糖半斤,陈皮两片......”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纸上,字迹晕染开来,却依旧工整。“泡够二十一天才能开盖,”她把纸塞进王奶奶枕头下,“等你好了,咱们再去河边挖野葱。”
回程的路上,雨渐渐小了。姥姥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是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饼,己经被雨水泡得发软。“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她掰下一小块,塞进小七嘴里,“那时候穷,每次烙饼都要数着面......”
小七咬着饼,咸涩的味道混着雨水漫上舌尖。她想起小时候在清水河边,姥姥也是这样把热乎乎的玉米饼塞进她手里,自己却啃着冷硬的窝头。而现在,老人的手指布满沟壑,指甲缝里还沾着今天挖葱时的泥土。
“姥姥,等天晴了,我给您洗澡。”小七突然说。
姥姥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细密的水珠:“又惦记看我这老皮老肉?放心,一根毛都不会长出来,省得你笑话!”她挽上小七的胳膊,脚步轻快起来,“不过得用你上次买的桂花味儿的香皂,洗完去河边溜达,说不定还能遇到老张头,再拿蒜砸他一回......”
暮色渐浓,清水河的水面泛起细碎的金光。两个身影在潮湿的石板路上越走越远,竹篓里剩下的葱叶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着,有些牵挂,比暴雨更绵长,比岁月更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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