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苑，暖玉池。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崔嬷嬷那张涂满脂粉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她刚刚又在“沈疏萤”这里碰了个软钉子。
“县主这风寒，拖拖拉拉总不见好，莫不是…心里有鬼，故意装病拖延，想等王爷醒来好告状吧？”崔嬷嬷阴恻恻地盯着软椅上脸色蜡黄憔悴的“沈疏萤”。
青黛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愈发虚弱，咳嗽连连：“嬷嬷…咳咳…言重了萤儿…萤儿只是福薄，身子不争气…岂敢…岂敢有怨怼之心…只求…只求能熬到王爷醒来…”她一边咳，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扫过暖玉池入口处肃立的墨影。墨影的手，一首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
“哼！”崔嬷嬷冷哼一声，拂袖而起，“太后娘娘耐心有限，县主好自为之。”
暖玉池的门被重重关上。
青黛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她飞快地抹去额角的虚汗，低声道：“墨影大人，她起疑心了。今日言语试探越发露骨，恐怕…拖不了多久了。”
墨影缓缓转过身，面具下的声音低沉压抑：“她们在等。等王爷…或者等一个彻底撕破脸的机会。”
他走到池边，看着泉水中依旧昏迷的萧彻。“北境的消息…恐怕也快压不住了。”
就在这时，暖玉池内侧一处狭窄通道口，传来几声极有规律的、如同鼠啮般的轻响——三长两短。
墨影眼神一凝，快步走过去，移开一块石板。一只沾着污泥的手递上一个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细小铜管。
“瑞王的人。”墨影低语，迅速接过铜管。这是他们与被困在宫中的瑞王萧钰联系的唯一隐秘通道。
青黛也紧张地凑过来。墨影捏碎蜡封，抽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纸条展开。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却看得两人心头剧震：
玉簪在周氏髻，匣启需发簪尖端刺入凤目。明夜子时，玉漱宫西角楼有隙，速决！
瑞王不仅再次确认了秘匣位置和开启方法，甚至提供了潜入的时机和路径。
“明夜子时…”青黛声音发颤，“可…可姑娘她…” 真正的沈疏萤此刻还在千里之外。
“等不了县主了。”墨影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明夜，我亲自去。”
“什么？！”青黛惊骇，“玉漱宫大内森严，高手如云，还有太后身边的神秘护卫…墨影大人，这太危险了。”
“王爷昏迷，县主未归，烬影令己出北境。京城之中，唯有我能一试。”墨影的语气不容置疑，“拿到秘匣，或能牵制太后，为王爷和县主争取时间。若失败…”他顿了顿，看向昏迷的萧彻，“便以死谢罪。”
青黛看着墨影，知道再劝无用，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大人…务必小心！”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境，雁回关旧址。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城垣和焦黑的土地上。
几名甲胄染血的将领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为首的老将须发花白，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狰狞旧疤，正是镇守北境多年的镇北侯韩遂。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块被血浸透、边缘烧焦的素白布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布帛旁边，静静躺着那枚象征着摄政王无上权威的烬影令。令牌上沾染的暗褐色血迹，早己干涸发黑。
送信的烬影卫己经油尽灯枯，在完成任务后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帐内死一般寂静。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灯花爆裂的轻微噼啪声。
“侯爷…”一名年轻将领打破沉默，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朝廷…朝廷这是要我们死啊。”他猛地一拳砸在简陋的木桌上，震得油灯摇曳。
另一名将领虎目含泪：“秦将军死不瞑目。王爷…王爷如今也…”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韩遂布满老茧的手，一遍遍着那冰冷的烬影令，又缓缓抚过那血染的八个大字。
他猛地站起身，布满疤痕的脸在昏暗灯光下如同铁铸。
他口中命令一条条下达，冷酷而决绝。
“侯爷！”一名幕僚惊惶起身，“这…这是公然违抗朝廷旨意，形同…形同造反啊。太后和陛下那边…”
“朝廷？”韩遂猛地回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指着桌上血书，“这就是朝廷给我们的旨意。老夫今日，就做一回乱臣贼子。天塌下来，老夫顶着。一切后果，待砍下阿史那鹰的狗头，老夫自去金銮殿上向列祖列宗请罪。”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烬影令和血书，高高举起：“众将士听令，为秦将军和死难的八千弟兄——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帐内帐外，所有听到命令的将士，无不双目赤红，血脉贲张，震天的怒吼冲破营帐，在凛冽的寒风中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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