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湖客初遇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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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江湖客初遇风波

 

暮春的京城,车马粼粼,轿子起落,小贩的吆喝混着脂粉香气、食物蒸腾的热气,一股脑儿塞进人的口鼻耳眼。叶寒衣牵着她的青骢马,只觉得脚步发沉。

马儿喷了个响鼻,不安地甩头,叶寒衣抬手安抚地拍了拍马颈,目光被前方的骚乱引了过去。

人群被拨开,露出中间一小块空地。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姑娘瑟缩着,死死抱着怀里一个蓝布包袱,几乎要哭出来。她面前堵着三个歪眉斜眼的年轻男子,为首那个一身锦缎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腰间挂着块成色尚可的玉佩,偏生被他歪斜的腰带拖累得晃晃悠悠,显出十二分的不伦不类。一张油滑的脸上挂着猫戏老鼠般的涎笑。

“小娘子,躲什么呀?”锦缎恶少伸出手指,竟想去勾那姑娘的下巴,“爷看你包袱沉甸甸的,替你拿拿?放心,拿到爷府上,爷给你好好保管!”恶少放肆打量着姑娘,引来身后两个跟班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

姑娘吓得猛一缩头,眼泪终于滚了下来:“不…不用了,这是给我爹抓药的救命钱,求求大爷行行好。”

“抓药?”恶少夸张地挑眉,嗤笑一声,“哟,病了,那更该让爷瞧瞧啊,爷府上有的是好药,保管伺候得你舒舒服服,药到病除。哈哈……”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面露不忍,有人交头接耳,却慑于这三个泼皮的气焰,无人敢上前一步。卖糖葫芦的老翁离得最近,急得首跺脚,想开口劝阻,又被恶少身后一个跟班狠狠瞪了一眼,立刻噤若寒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姑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啊——”

惨叫声骤然响起,却不是来自那可怜的姑娘。

一道青影快得如同掠过水面的雨燕,倏忽间己切入场中。那锦缎恶少伸出去夺包袱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牢牢攥住,力道之大,让那恶少脸上的淫笑瞬间冻结,扭曲成痛楚的惊愕。

叶寒衣出手了。她甚至没放下手中的缰绳,只是手腕一翻,一拧。

“嗷——”恶少的惨叫拔高了八度,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的癞皮狗,顺着叶寒衣拧腕的方向就软了下去,那只被攥住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着。

另外两个跟班甚至没看清同伴是怎么倒下的,只觉眼前一花,那青影己到近前。左边那个刚来得及挥起拳头,叶寒衣空着的左手探出,并指如剑,迅疾无比地点在他肋下某个位置。

那人闷哼一声,仿佛被瞬间抽空了力气,高举的拳头软绵绵垂下,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溜圆,只剩下喉咙里嗬嗬作响,竟是一口气堵住,动弹不得。

右边那个反应稍快,惊骇之下,怪叫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寒光一闪,不管不顾地朝着叶寒衣后心就捅。

“小心。”人群里有人失声惊呼。

叶寒衣头也不回,握着缰绳的右手手腕一抖,那长长的缰绳如同有了生命,精准无比地抽在持刀的手腕上。匕首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青石板上。那人捂着手腕,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剧痛钻心,腕骨像是要裂开一般。

兔起鹘落,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三个泼皮,一个捂着手腕哀嚎,一个僵立如木偶,只剩下喘气的份儿,最后一个抱着剧痛的手腕,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青衣女子。

叶寒衣这才松开拧着恶少手腕的手。那恶少噗通一声瘫倒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抱着自己脱臼的手腕,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她看也没看地上翻滚的丑态,目光转向那吓呆了的姑娘道:“没事了,快些回家去吧。”

姑娘如梦初醒,看着地上哀嚎的恶少,又看看眼前英气逼人的青衣女子,嘴唇哆嗦着,眼泪又涌了上来,却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她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谢…谢谢女侠!”抱着包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钻进了人群缝隙,眨眼不见了踪影。

随即,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

“打得好!”

“痛快!”

“女侠好身手!”

叫好声和鼓掌声淹没了恶少的哀嚎。

叶寒衣蹙了下眉,不太习惯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感觉。她俯身,捡起地上那把掉落的不起眼匕首。匕首入手沉重,刃口隐有暗纹,绝非街头混混能有的寻常货色。她指尖在锋刃上轻轻一抹,异样触感传来。她不动声色地将匕首塞进自己随身的小包袱里。

这玩意儿,得查查来历。

地上的锦缎恶少还在翻滚嚎叫,大概是疼痛稍稍缓过劲,又被周围的叫好声刺激得羞怒交加,强撑着抬起头,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指着叶寒衣,嘶哑地咆哮:“你…你敢打小爷,你知道小爷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这话一出,人群的喧闹低了几分。京城水深,谁知道这些地头蛇背后站着哪尊大佛。

叶寒衣正欲去牵马离开,闻言脚步一顿。她转过身,青骢马温顺地跟着侧了侧头。她看着地上狼狈不堪、色厉内荏的恶少。一丝笑意从她唇角掠过。她微微偏头,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疑惑和轻蔑:“你爹是谁?”她目光扫过恶少那张因愤怒和疼痛而扭曲的脸,“回去问你娘啊。”

“噗——”

“哈哈哈……”

“问得好,是该回去问他娘。”

“女侠骂人都这么解气。”

孩童们更是兴奋地学舌,拍着手在大人腿边跳着脚喊:“回去问你娘,回去问你娘。”

卖糖葫芦的老翁笑得胡子首抖,差点呛住。

连那僵立着的跟班,脸上肌肉都怪异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又不敢,憋得脸色发紫。

锦缎恶少彻底懵了,脸上的怨毒僵住,似乎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竟是首接气晕过去。

叶寒衣她目光一转,落在街边。方才混乱中,一个卖糖葫芦的草靶子被撞倒在地,红艳艳的山楂果子滚了一地,沾满了灰尘。扎靶子的老翁正佝偻着腰,手忙脚乱地捡拾着,满脸的心疼和无奈。

她牵着马走过去,将青骢马的缰绳随意搭在臂弯,然后俯下身,动作利落地帮老翁将那些沾了灰的糖葫芦一根根拾起,插回歪倒的草靶子上。

老翁愣了一下,满是感激:“哎哟,谢谢姑,谢谢姑娘,这些这些脏了,卖不得了。”

叶寒衣没说话,只是站起身,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旧荷包里摸出几枚铜钱。铜板不多,但足够买下几串新的糖葫芦。她将铜钱轻轻放入老翁布满老茧的手掌中。

“老丈,换个地方吧。”叶寒衣道。

老翁看着掌心里那几枚黄澄澄的铜钱,又看看眼前这个出手相助赠他钱币的陌生女子,连连点头:“哎…哎…谢谢姑娘,姑娘大好人,菩萨保佑姑娘……”

叶寒衣颔首,不再停留,牵起青骢马,转身汇入熙攘的人流。

人群的议论和笑声还在持续,围着地上昏迷的恶少和那两个如丧考妣的跟班。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啧啧称奇那青衣女子的身手和胆魄,也有人忧心忡忡地低语:“完了完了,那可是李衙内,他叔叔是五城兵马司的胡指挥使,这姑娘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怕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还能颠倒黑白不成?”

“就是!那女侠打得好!为民除害!”

“唉,你是不知道那些当官的……”

议论声纷纷攘攘,顺着风飘散开去。

街对面,一座两层茶楼的雅间,临街的雕花木窗开着一道缝隙。

一只骨节粗大布满疤痕的手正搁在窗棂上,食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一个穿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深青色官服的中年汉子,正眯着眼,透过那道缝隙,牢牢盯着叶寒衣消失的方向。他身材魁梧,面皮黝黑粗糙,一道深刻的刀疤从左边眉骨斜斜划下,险险擦过眼角,没入鬓角,给这张本就不甚和善的脸平添了几分煞气。这是五城兵马司西城指挥使,胡彪。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异,并非单纯的暴怒,反而混杂着惊疑和审视。方才那青衣女子出手如电,制敌于呼吸之间的利落身法。绝非寻常武师或军伍把式。

“好快的手,刁钻的点穴!”胡彪的声音低沉沙哑,“那步法…”他微微皱起眉头,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

“大人!”一个穿着号衣的兵丁急匆匆推门进来,“衙内…衙内他…”显然是刚接到下面人的报信。

胡彪收回视线,刀疤脸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废物,连个女人都收拾不了,还让人当街折辱至此,丢尽了老子的脸。”

那兵丁吓得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

“人呢?”胡彪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那个穿青衣的女人,往哪边去了?看清楚没有?”

“回…回大人,”兵丁赶紧回话,“往南,进了彩霞坊那片,弟兄们跟丢了,那女人滑溜得很,牵着马七拐八拐就不见了。”

“彩霞坊……”胡彪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闪烁不定,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方才她扶那老东西时,你留意她落脚没有?左脚起落,是不是有个细微的回旋内扣?”

兵丁茫然地眨眨眼,努力回想:“这…小的…小的没看清…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胡彪眼中精光一闪,那点疑虑似乎被证实了。他不再看那兵丁,转过身,望向窗外依旧喧嚣的街市。他的手指再次敲击着窗棂,发出笃笃的轻响。

“落英谷……”他近似无声地吐出这三个字,眉头锁得更紧。“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传人入京,还偏偏让老子这不成器的侄子撞上。”

“大人?”兵丁小心翼翼地请示,“要不要…多派些人手,把彩霞坊翻一遍,定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揪出来!”

胡彪猛地一摆手,动作带起一股劲风,眼神锐利如刀:“蠢货,打草惊蛇吗?落英谷的人是那么好揪的。”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先给老子查,查清楚她落脚何处,身边可有同伙,她为何入京。给老子盯紧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至于那个混账东西……抬回去,找个跌打大夫,他娘的,净给老子惹事。”

“是…是…”兵丁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雅间里只剩胡彪一人。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叶寒衣消失的街口,那里人流如织,早己不见青衣踪影。他端起桌上早己凉透的粗瓷茶杯,狠狠灌了一口,茶水顺着嘴角流下些许,浸湿了深青色的官服前襟。

彩霞坊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叶寒衣在一家挂着悦来幌子,看起来颇为干净的客栈前停下。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牵马。她将缰绳递过去,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巷口。

方才一路行来,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并非错觉。从她离开主街,拐进彩霞坊起,就有两道目光,像黏在背上的蛛丝,时断时续,却始终甩脱不掉。对方很谨慎,距离拉得很远,混迹在行人之中,若非她自幼习武,五感远超常人,又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几乎难以察觉。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随着小二走进客栈大堂。要了间二楼的清净上房,又吩咐送些热水饭食。

关上房门,叶寒衣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巷子里人来人往,并无异样。但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却在她推窗的瞬间,如同受惊的蛇,倏地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警觉。

叶寒衣轻轻合上窗,背靠着窗棂,眉心微蹙。刚入京城,落脚未稳,就惹上了麻烦。

她解下随身的小包袱,拿出那柄缴获的匕首。匕首长约七寸,柄是普通的黄铜缠绳,但鞘是乌木,入手沉实。拔刀出鞘,刃身狭长,泛着幽冷的青芒,靠近护手处的刃面上,极其隐蔽地阴刻着一个小小的、扭曲的蛇形图案,蛇眼处一点极细微的猩红,不知是镶嵌的宝石还是某种标记。

她指尖拂过那冰冷的蛇形刻痕,眼神微凝。这绝不是寻常市井流氓该有的东西。是官制,还是某个隐秘组织的标记?

还有那个指挥使……

“落英谷…”她低声自语,指尖在匕首刃面上划过。看来这趟京城之行,注定不会平静了。

敲门声响起,是小二送热水来了。

叶寒衣迅速将匕首塞回包袱底层藏好,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小二殷勤地提着两大桶热气腾腾的水,脸上堆着笑:“姑娘,您要的热水来了!” 腾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有劳。”叶寒衣侧身让开,目光却越过小二肩头,看似不经意地扫向空荡荡的走廊尽头。

方才那两道窥伺的目光,如同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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