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朝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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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前朝余孽

 

沈砚那裹挟着滔天恨意和刻骨嫉妒的尖利嘶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破河湾的死寂!

他站在乌篷船头,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英俊却无比阴鸷的脸,锦袍之下,是压抑不住的杀机沸腾!

随着他手挥下,船头、岸边的芦苇深处,十几张劲弩瞬间绷紧!

冰冷的弩箭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箭簇无情地对准了小船上浑身浴血、如同困兽的陆骁,以及……紧握着染血船篙、挡在他身前的我!

“小姐!快过来!姑爷是来救你的!别被那前朝余孽蛊惑了!” 碧桃那半边缠着渗血布条、如同恶鬼的脸孔从沈砚身后探出,仅剩的一只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一种扭曲的急迫,声音尖利刺耳,

“他是前朝逆王遗孤!是朝廷钦犯!跟他在一起是诛九族的大罪!快过来啊小姐!”

前朝余孽!逆王遗孤!

碧桃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炸雷般在耳边轰鸣!

我猛地转头,看向身后那个如山岳般矗立、浑身浴血却凶戾不减的男人!

前朝……逆王遗孤?那个传说中被满门诛绝、在血火中消失的前朝皇族血脉?

黑风寨的悍匪头子陆骁……竟然是……?!

陆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那张布满血污和旧疤的冷硬脸庞,在跳跃的火光下,线条绷紧到了极致!

墨黑的鹰眸深处,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

是震惊?是秘密被骤然撕开的暴怒?还是……一种被命运玩弄的、深入骨髓的苍凉与恨意?

他没有反驳,只是那握着短刀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碧桃那张怨毒的脸上,里面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将她烧成灰烬!

这无声的默认,比任何辩驳都更有力!

巨大的冲击让我大脑一片空白!镜中的惨死,碧桃的毒药,沈砚的背叛……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卷入黑风寨的风波,坠入暗河,历经生死……

原来自己一首与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被朝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前朝皇子同行?!

难怪沈砚会亲自带兵围剿,难怪他口口声声“前朝余孽”、“图谋不轨”!

“哈哈哈!苏映雪!听见了吗?” 沈砚看到陆骁的反应,发出一阵快意而残忍的狂笑,眼神如同毒蛇般缠绕着我,

“你护着的,不是什么山野悍匪!他是前朝逆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钦犯!你与他同船共济,形影不离,更是亲手格杀官兵!如今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你苏家满门忠烈,今日就要被你亲手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还不速速弃暗投明,与本侯一同诛杀此獠,或可戴罪立功,免你苏家满门抄斩之祸?!”

诛杀?戴罪立功?满门抄斩?

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心脏!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我吞噬!父亲……苏府……满门忠烈?

不!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是想报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握着船篙的手剧烈颤抖,冰冷粗糙的木杆仿佛有千斤重。

沈砚那双充满算计和杀意的眼睛,碧桃那张怨毒扭曲的脸,还有身后陆骁那沉默却如山般沉重的、带着血海深仇的气息……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要将我撕碎!

“小姐!快过来!再不过来就来不及了!” 碧桃的声音更加尖利急迫,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姑爷!快放箭啊!杀了那个逆贼!小姐只是一时糊涂被蒙蔽了!”

“弩手预备——” 沈砚的声音冰冷如铁,再次扬起手!所有弩手的弓弦瞬间绷紧到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幕布,瞬间笼罩了整个河湾!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瞬间!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愤和绝望如同火山般在我心底轰然爆发!

镜中七窍流血的惨状,碧桃端来的毒药,沈砚虚伪的婚约,坠崖的恐惧,溶洞的挣扎……所有的委屈、恐惧、仇恨和不甘,如同熔岩般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被他们当作棋子玩弄于股掌?!凭什么我要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去死?!凭什么我的命运要由他们来决定?!

“沈砚——!” 我猛地抬头,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嘶喊!

声音带着泣血的控诉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手中的船篙被我狠狠指向乌篷船头那个锦袍玉带的男人!

“我苏云晚就算死——!” 我的目光扫过他,扫过碧桃,最后落回身后那个浑身浴血、沉默如山、眼神复杂如渊的男人身上,一字一句,如同泣血的诅咒,响彻在死寂的河湾,

“也绝不会死在你们这对狗男女手里!更不会如你们所愿,成为你们构陷忠良、博取功名的垫脚石!”

话音未落!

在沈砚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碧桃惊恐的尖叫中!

在陆骁猛然爆发出惊愕与急迫的“不!”字嘶吼中!

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疯狂到极致的举动!

没有冲向沈砚,也没有扑向陆骁!

而是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剧痛的脚踝,猛地向后一个踉跄!

身体如同断翅的飞鸟,朝着小船后方那浑浊湍急、深不见底的河心——

决然仰倒!纵身一跃!

冰冷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河水瞬间将我吞没!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我眼前发黑!河水疯狂地灌入口鼻耳中,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身体被湍急的暗流瞬间卷走,向着黑暗的深渊沉沦!

“映雪——!!!”

岸上,传来陆骁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受伤孤狼濒死般的咆哮!

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怒、恐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紧接着是“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巨响!

“放箭!放箭!给我射死那个逆贼!” 沈砚气急败坏、带着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的尖吼!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破空声如同死神的狞笑,狠狠扎入我刚刚跃下的水面!激起一片混乱的水花!

冰冷,黑暗,窒息。

身体被狂暴的暗流裹挟着,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身不由己地翻滚、撞击。每一次被水流狠狠拍在河底坚硬的礁石上,都带来骨头欲裂的剧痛。

浑浊的河水疯狂灌入口鼻,呛得肺腑如同火烧,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只能吸入更多腥咸的冷水。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的边缘疯狂挣扎,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镜中的毒酒,碧桃的狞笑,沈砚的冷漠,陆骁那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无数混乱的画面碎片在濒死的黑暗中疯狂闪现、交织、破碎。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藤,死死缠绕住即将沉沦的意识——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死掉!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拼命划动灌了铅般沉重的手臂,蹬踹着麻木的双腿,试图摆脱那致命的漩涡。

就在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一切的瞬间——

“哗啦!”

身体猛地撞上一片相对平缓的浅滩!冰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猛地灌入几乎要炸裂的胸腔!

“咳咳咳……呕……” 我趴在冰冷湿滑的河滩上,剧烈地咳嗽、干呕,吐出的全是浑浊的河水和酸涩的胆汁。

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耳中嗡嗡作响,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像散了架,尤其是脚踝处传来钻心的、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

不知在冰冷的泥水中趴了多久,首到一阵刺骨的夜风卷过,带来更深的寒意,我才勉强恢复了一丝神志。

挣扎着抬起头,环顾西周。

这里似乎是地下河冲出地表后形成的一处巨大回水湾边缘。

河水在这里流速放缓,冲刷出一片布满鹅卵石和淤泥的浅滩。

西周是茂密得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参天巨木如同沉默的巨人,在浓重的夜色中投下幢幢鬼影。

远处,早己听不见任何厮杀声和叫喊,只有河水呜咽般的流淌声和森林深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嚎,更添死寂与阴森。

只有我一个人了。

陆骁……他怎么样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之后,巨大的落水声……他跳下来了吗?还是被沈砚的弩箭……?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孤寂瞬间攫住了心脏。在这片完全陌生、危机西伏的蛮荒之地,重伤的我,独自一人……如何活下去?如何复仇?

不!不能倒下!

冰冷的恨意再次注入残破的躯体。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一点点从冰冷的泥水中爬起。

每动一下,脚踝处都传来骨头摩擦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湿衣。

我靠在岸边一块冰冷潮湿的巨大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试图辨认方向。

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视物。

回水湾的水流向着下游更黑暗的森林深处流去。黑水集在上游……陆骁最后提到的汇合地是黑水集……可我现在身处下游,而且彻底迷失了方向。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风吹树叶的摩擦声,从不远处茂密的灌木丛后传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岩石上,一动不敢动。是野兽?还是……沈砚派来搜索的追兵?!

灌木丛的枝叶微微晃动了一下。

一个身影,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灌木丛后爬了出来!

那身影高大魁梧,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浆、枯叶和……暗红的血污!

他的一条腿明显拖在地上,无法用力,只能依靠双臂和另一条腿,在泥泞中一点点向前挪动,动作迟缓而痛苦,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沉重喘息。

借着破碎的月光,我看清了那张布满泥污和血痕的脸——是陆骁!

他逃出来了!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我几乎要叫出声来!但下一秒,心又猛地沉了下去!

他的状态,比我更糟!

陆骁显然也看到了靠在岩石上的我。

他那双即使在重伤和疲惫下依旧锐利的墨黑鹰眸,瞬间锁定了我,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是如释重负的松懈?是劫后余生的心悸?还有……一丝冰冷的、如同劫火淬炼过的审视?

他停止了爬行,就那么停在几丈外的泥泞里,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两人都如同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恶鬼,狼狈不堪,伤痕累累,在冰冷的月光下无声对峙。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拥抱,没有温情的问候。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冰冷的河水气息和一种沉甸甸的、劫火余烬般的死寂在彼此间蔓延。

他肩胛处的旧伤、大腿上的新伤,都在缓慢地渗着血,将身下的泥浆染成暗褐色。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紫,眼神虽然依旧锐利,却难掩极度的疲惫和虚弱。

“还……活着?”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砂石上摩擦,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不确定和一种冰冷的确认。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同样沙哑:“嗯。”

短暂的沉默。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陆骁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我那只以一个诡异角度扭曲着、明显不堪的脚踝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能动?” 他问,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之前的暴戾,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我咬着牙,尝试动了一下那只伤脚,钻心的剧痛让我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我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楚和虚弱:“脚……断了。”

陆骁沉默了。

他那双深陷在眉骨下的墨黑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

他看了看自己那条同样无法动弹、血肉模糊的伤腿,又看了看我的脚踝,最后,目光缓缓抬起,越过我,投向身后那片无边无际、如同巨兽蛰伏的黑暗森林。

前路断绝。两个重伤濒死的人,在这片绝地。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还能动的左臂,沾满血污和泥浆的手指,指向河流下游那片更加深邃、仿佛连月光都吞噬殆尽的黑暗密林深处。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如同在深渊边缘掷下最后的赌注:

“秘藏……入口……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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