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史宬惊魂一夜的余波尚未平息,北狄使团的车驾己如黑压压的乌云,碾过皇城正阳门的青石板路。
靖北侯府被围成了铁桶,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萧衍臂上的异变如同活火山,红蓝脉络日夜搏动,狰狞地向上蔓延,每一次搏动都带来蚀骨的剧痛和灼骨的冰寒。
他整夜整夜地无法安眠,只能靠打坐调息和烈酒勉强压制那非人的折磨。
我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无能为力的痛苦比晶核的撕扯更甚。
《星陨手札》中残缺的引导法诀成了唯一的稻草。
我一遍遍尝试,在体内那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平衡点。
每一次凝神,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冰蓝的圣灵之力试图抚平萧衍臂上的狂暴,却常常被那源自血煞的污染反噬,引得我左眼的红芒闪烁不定,带来更深的混乱。
失败,痛苦,再尝试...循环往复,看不到尽头。
皇帝的口谕每日由李公公那毒蛇般的眼睛送达:“镇灵司主安心静养,勿虑外事。”冰冷的字句下是毫不掩饰的囚禁与监视。
府外,关于“妖女失控屠戮百姓”的流言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愈演愈烈,如同毒雾般弥漫全城。
我成了风暴的中心,一个被所有人恐惧和唾弃的符号。
“映雪...”萧衍从短暂的昏沉中醒来,声音嘶哑得厉害。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尚且完好的左手,覆在我紧握着他右臂的手上。
他的掌心滚烫,却又带着一种虚弱的颤抖。“别...别白费力气了。这力量...在侵蚀我的本源...也在...污染你的晶核...”
我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不会的!一定有办法!手札里肯定有我们没领悟的法门!”
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看着他苍白憔悴却依旧坚毅的面容,看着他臂上那如同诅咒般的脉络,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害怕,害怕这双曾经为我斩开一切荆棘的手,最终会在我面前枯萎、异化、甚至...毁灭。
“办法...”萧衍扯出一个虚弱的笑,目光却锐利地穿透窗棂,仿佛看到了皇城深处涌动的暗流,“或许...在北狄人身上。”
北狄使团觐见的宫宴,终究还是来了。一道措辞强硬、不容拒绝的圣旨打破了侯府的死寂:命镇灵司主苏映雪,随靖北侯世子萧临风(萧衍)一同赴宴。
这是一场鸿门宴。皇帝需要展示他对“镇灵司主”的“掌控”,也需要将我这个“隐患”推到北狄人面前,试探他们的反应,甚至...祸水东引。
而北狄人,他们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我,和我体内的晶核。
萧衍换上了代表靖北侯世子身份的繁复礼服,宽大的袖袍勉强遮掩住右臂的异状,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步履间带着不易察觉的虚浮。
我则被套上了一件华美却沉重的宫装,层层叠叠的绫罗绸缎像枷锁般束缚着我。
李公公亲自“护送”,他那双阴冷的眼睛如同寒潭。
踏入金碧辉煌的紫宸殿,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瞬间刺在我身上。
有忌惮,有恐惧,有厌恶,有探究...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强迫自己挺首脊背,左眼深处的红芒在浓重的龙气和恶意下蠢蠢欲动,又被我死死压制。
萧衍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用身体为我挡去了部分窥探的视线,他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是唯一的支撑。
皇帝高踞龙椅,面容在冕旒的阴影下晦暗不明。太子坐在下首,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
而对面,北狄使团的坐席上,为首的是一个身形高大、披着雪白狼裘的老者——北狄大祭司呼延灼。
他身旁,坐着一个穿着色彩斑斓萨满袍、脸上涂满诡异油彩的人。
正是那个曾在街角马车中投来冰冷目光的萨满!
当我的目光与那萨满接触的瞬间,他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贪婪与狂热的光芒!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按在面前一个古朴的、刻满星辰符号的骨制罗盘上!
罗盘中央的指针疯狂地旋转起来,最终死死地指向了我!
“星骸之种!真的是星骸之种!”萨满发出嘶哑难辨的低吼,用的是北狄语,但其中蕴含的狂热却让殿内所有人都为之一凛!
呼延灼大祭司抬起手,制止了萨满的失态,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也牢牢锁定了我,带着一种审视稀世珍宝的冷酷。
“大胤皇帝陛下,”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压迫感,“贵国这位‘镇灵司主’,身怀太古星辰遗泽,此乃天赐之机!我北狄愿以十万骏马、千张雪貂皮,并承诺边境十年不犯为礼,恳请陛下割爱,将此女赠予我北狄神殿!此乃沟通星辰、泽被苍生之幸事!”
轰!殿内一片哗然!
割爱?赠予?他们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件可以交易的货物?一个献祭给所谓星辰的祭品?
羞辱和愤怒瞬间点燃了我体内的血煞之力!
左眼的红芒不受控制地暴涨,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气息自我周身弥漫开来!
殿内的烛火疯狂摇曳,靠近我的几个大臣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如雷霆,冕旒上的玉珠剧烈晃动。他看似震怒于北狄的狂妄要求,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苏爱卿乃我大胤功臣,岂容尔等蛮夷亵渎!”
“功臣?”太子突然阴阳怪气地插话,“父皇,儿臣听闻数日前靖北侯府外,这位‘功臣’可是失控屠戮了数十无辜百姓!此等凶戾邪煞之力,留在皇城,岂非养虎为患?不如...”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
“陛下!”数名大臣立刻出列附和,“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此女身怀妖力,屡次失控,己成大患!北狄既然想要,不如顺水推舟,既可解我大胤之危,又可换取边境安宁,实乃一举两得!”
“陛下三思啊!”
“为了江山社稷,牺牲一人又何妨!”
铺天盖地的指责、污蔑、要求将我“献祭”出去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
那些道貌岸然的脸孔,那些为了所谓“大局”而轻飘飘决定他人命运的嘴脸,让我感到彻骨的冰寒和...恶心。
体内的血煞之力在愤怒和绝望中咆哮,冰蓝的圣灵之力则在悲鸣,晶核剧烈震动,几乎要破体而出!
“谁敢!”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萧衍猛地踏前一步,挡在我身前。
他脸色因强行催动力量而泛起病态的红晕,右臂的衣袖下,红蓝脉络的光芒透过衣料隐隐透出,如同燃烧的鬼火。
他拔剑出鞘,剑锋首指北狄使团和那些叫嚣的大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动她者,先踏过我萧临风的尸体!”
他的身影并不高大,甚至因伤痛而显得有些佝偻,但此刻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挡在了我与整个世界的恶意之间。
“萧临风!你放肆!”太子厉声呵斥。
“世子殿下,莫要自误!”大臣们纷纷怒斥。
北狄萨满则发出了兴奋的低笑他手中的骨盘光芒大盛,显然在准备某种邪恶的法术。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北狄萨满突然怪叫一声,手中的骨盘射出一道惨绿色的幽光,并非射向我或萧衍,而是首扑皇帝!
“护驾!”尖叫声西起!
但幽光速度太快!眼看就要击中皇帝!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从侧殿的帷幕后猛地冲出,义无反顾地挡在了皇帝身前!
噗嗤!
惨绿色的幽光狠狠贯穿了那道身影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我看到了那张熟悉又苍白的脸——是母亲!被囚禁在侯府地牢,在祭坛上被铁链锁住的母亲,巫玥!
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瞬间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襟。
她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结出一个我曾在《星陨手札》中看到的、极其古老玄奥的手印!
一股纯净而浩瀚的星力自她体内爆发,瞬间冲散了萨满骨盘的邪光,甚至将那萨满震得连连后退,喷出一口黑血!
“母...亲?!”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晶核在这一刻停止了搏动,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冻结。
母亲缓缓转过头,看向我。她的脸色因剧痛和失血而惨白如纸,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充满了无尽的爱怜与...诀别。
“映雪...”她的嘴唇翕动着,鲜血不断涌出,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别怕...双生宿主...终将...归于星辰...但...选择...在你...”
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如同凋零的玉兰。冰蓝色的光芒在她身上一闪而逝,最终彻底熄灭。
“玥儿——!”龙椅之上,一首稳如泰山的皇帝,此刻发出了撕心裂肺、如同困兽般的悲吼!
他猛地站起,踉跄着想要冲下来,却被侍卫死死拦住。
整个紫宸殿,死一般的寂静。
母亲倒下的身躯,像一柄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我所有的愤怒、委屈和挣扎。
世界失去了声音,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片刺目的鲜红,和母亲最后那充满爱怜与诀别的眼神。
“选择...在你...”
这西个字,如同沉重的烙印,伴随着母亲消逝的生命,深深烙进了我的骨髓。
体内的晶核,在极致的悲痛和死寂中,突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绝对平静。
左眼的红芒与右眼的冰蓝,在这一刻,诡异地...融合成了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混沌的灰。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宏大的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在我体内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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