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谷地火深处残留的焦灼气息尚未散尽。陆玄铮盘坐在一块被高温熔融又冷却、表面龟裂的黑色巨岩上。九幽剑横置于膝，魔纹与剑格处那圈木纹在谷底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邃。寂灭鬼手五指微张，掌心悬浮着一粒黑色晶体——煞晶。
指尖一缕精纯的血煞之力被小心剥离出来，缓慢地缠绕向悬浮的煞晶。血煞触碰到晶体表面的瞬间，那粒煞晶骤然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远比游离死气精纯、凝练的枯寂力量猛地反冲出来，狠狠撞向陆玄铮探出的血煞丝线。
嗤！
血煞丝线瞬间被腐蚀大半。寂灭鬼手手背上覆盖的死寂皮肤，却在这股精纯枯寂力量的刺激下，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灰白光泽，手臂疤痕处的枯荣灼热感也清晰了一丝。
有用。对寂灭手的力量有微弱增幅。陆玄铮眼神微动。但这增幅极其有限，且煞晶蕴含的枯寂死气精纯而暴烈，首接吸收效率低下，更与左臂的吞噬生机之力截然相冲。强行纳入体内平衡，风险远大于收益。
他目光扫过脚边散落的另外几粒煞晶。这些诞生于血焊裂痕旁、饱含枯域死气与驳杂血煞的黑色晶体，更像是一种危险的“矿渣”。作为一次性爆发物？炼制某种剧毒？材料储备？用途尚待挖掘。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隐晦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膝头的九幽剑柄处传来！
嗡…
剑格上，那圈由噬魂柳心炼化而成的暗金木纹，突然自行亮起微弱的光芒，并非血煞的暗红，而是一种枯败的暗金色。剑身也随之发出低沉、持续的震颤，并非遭遇强敌时的凶煞嗡鸣，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被远方同源之物牵引的悸动！
陆玄铮猛地抬头，视线穿透雷谷上方翻涌的枯雾死气，精准地投向灵树核心区的方向！
“呜…呃…”压抑的痛苦呻吟从巨石后传来。石坚双手死死抱着头颅，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蜷缩着剧烈颤抖。他身边两个年轻渊民，状态更糟，眼神涣散，嘴角淌着涎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陆玄铮身形一闪，原地只留下一道暗红虚影残像。九幽剑己然在手，虚闪发动！三百里距离在空间跳跃下被不断跨越。
枯死的灵树下，景象比离开时更加诡异。主干那道巨大的裂口如同狰狞的伤口，边缘凝固着粘稠的黑血，散发着腐朽衰败的气息。而在灵树上那颗人头大小的黑色肉瘤，此刻正发生着令人心悸的变化！
原本相对光滑、只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瘤体表面，此刻赫然多了一道裂痕！
那道裂痕约有半尺长，边缘并不规则。裂痕深处，并非血肉或木质，而是翻涌着一片粘稠、蠕动的猩红！那猩红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在裂痕内部缓缓流淌、起伏，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它像一只半睁半闭、充满怨毒与贪婪的邪眼，冷冷地“注视”着树下的一切！
嗡！嗡！嗡！
陆玄铮手中的九幽剑震颤陡然加剧！剑格处那圈暗金木纹光芒大盛，与枯枝黑瘤裂痕内流淌的猩红光芒，竟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呼应！暗金光芒每一次明灭，裂痕内的猩红便随之波动起伏，仿佛两者之间存在着无形的丝线，在同步呼吸！
同源！绝对的同源之力！
陆玄铮瞬间确认。九幽剑柄的核心是取自枯域边缘的百年噬魂柳心，蕴含精纯枯寂死气与吞噬神魂的特性。而这枯枝黑瘤，持续吸收着屏障血丝传递而来的驳杂血煞、枯域深处渗透的死气、以及灵树彻底枯死前散逸的最后一点本源生机…它就像一个污秽的熔炉，在孕育着某种更恐怖的东西。
两者力量源头虽因环境产生差异，但其核心的“枯寂”、“吞噬”本质，如出一辙！剑柄的枯灵枝，正是感应到了这同源的剧烈异变！
“啊！眼睛…眼睛睁开了！”一个年轻渊民突然指着黑瘤裂痕，发出凄厉的尖叫，眼神彻底涣散，“它在看我！它在对我笑！血…好多的血…”
“闭嘴！那不是眼睛！是…是老祖的恩赐…”另一个渊民猛地捂住同伴的嘴，自己却浑身筛糠般颤抖，眼神狂热又恐惧地死死盯着那道裂痕，“我听到了…老祖在说话…献祭…献上血肉…就能得到庇护…”
石坚也死死盯着那道裂痕，他比两个手下清醒一丝，但那裂痕中流淌的猩红和散发出的恶意，狠狠扎进他的眼球，刺入他的脑海。混乱的低语声在他意识深处疯狂滋生、放大：
“痛苦吗？绝望吗？”
“屏障要碎了…枯雾会吞噬一切…”
“臣服…献上血肉…向它献祭…”
“唯有供奉…方得苟活…”
“不…不是…魔主…魔主在修复…”石坚抱着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试图用剧痛驱散那些声音，但低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蛊惑力。他看见裂痕内的猩红光芒微微流转，仿佛真的有一只邪眼，穿透混乱的意识，首接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陆玄铮对身后渊民的混乱充耳不闻。他站在原地，黑袍在枯树散发的微弱气流中纹丝不动。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枯枝黑瘤那道裂开的猩红缝隙上。九幽剑在他手中持续震颤，剑格暗金木纹的光芒与裂痕猩红此起彼伏，形成一种诡异的呼应。
摧毁它？念头在陆玄铮脑中一闪而过。鬼手的力量，配合九幽的锋芒，此刻全力一击，有超过七成把握能彻底摧毁这颗明显在孕育着巨大凶险的黑瘤。但，代价是什么？
黑瘤与灵树枯枝紧密相连，几乎成为枯树的一部分。强行摧毁，极可能引发枯树最后的反扑，甚至首接引爆枯树主干内积存的海量死气与残存怨念，对本就脆弱不堪的屏障造成毁灭性冲击。屏障若瞬间崩溃，枯雾倒灌，渊内残存的生灵包括他自己，将首当其冲。
其次，这黑瘤持续吸收血煞死气，某种程度上，它就像一个“危险容器”。它的存在，至少暂时分担了部分由血丝魔纹传递过来的驳杂能量对屏障的首接冲击。贸然摧毁，这些无处宣泄的污秽能量，很可能瞬间压垮屏障的其它薄弱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老祖！这黑瘤的异变加速，显然与老祖通过屏障裂隙的神念渗透有首接关联！老祖诱导他深入枯域获取噬魂柳心，又诱导他加速血炼…最终这同源的枯灵枝融入九幽，此刻与黑瘤产生剧烈共鸣…这绝非巧合！
老祖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这正在孕育的东西！摧毁黑瘤，是否正中老祖下怀？或者，这本身就是老祖计划中的一环？他需要一个“成熟体”？还是一个“胚胎”被毁引发的连锁反应？
未知。太多的未知。而未知，在枯荣渊意味着致命的危险。
陆玄铮握剑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膝上九幽剑的震颤被强行压制下去，剑格暗金木纹的光芒也渐渐收敛，但剑身内部，那股与远方黑瘤裂痕内猩红光芒的共鸣感，并未真正消失，反而变得更加隐秘、更加难以割断。
他最终没有动。没有挥剑，没有释放寂灭死气。只是站在原地，用那双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那颗裂开的黑瘤，注视着那只在猩红粘液中“蠕动”的邪眼。
他在看。他在等。他在评估这“毒瘤”成长的速度，它在吞噬什么，它在孕育什么。他在计算，摧毁它的最佳时机，或者说…利用它的可能。
石坚的挣扎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同伴的尖叫和呓语，裂痕内邪眼的“注视”，脑中疯狂滋生的臣服低语…这一切终于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他猛地松开抱头的双手，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黑瘤裂开的猩红缝隙，脸上肌肉扭曲，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虔诚。
“我…我明白了…”石坚的声音嘶哑颤抖，“献祭…需要祭品…平息它的躁动…换取安宁…”他喃喃着，眼神涣散，仿佛在复述脑中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声音，“新鲜的…充满生机的血肉…您需要祭品…对吧？”
最后一句，他的目光竟然从黑瘤裂痕移开，带着一种献媚般的疯狂，投向了陆玄铮的背影，又迅速扫过身边两个精神崩溃的手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更深的狂热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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