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坚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浓重的枯雾中,也没什么实力,不如放他离去。
自从上一次煞潮退去之后,外面原本浓重的墨绿色瘴气渐渐变成了灰黑色的枯雾,剧毒换成了死气,一样的危险、致命。
陆玄铮收回目光,那截所谓的“枯灵枝”只存在于老祖的低语和模糊的认知里,此刻他手中并无实物。屏障上暗红血丝搏动得更急了,每一次脉动都伴随着灵树主干深处传来的微弱哀鸣。替代灵树生机的“燃料”,必须尽快找到。
目标明确:枯域边缘,噬魂柳林。
他转身,面向北方那片被更为浓郁、仿佛凝固的灰黑枯雾笼罩的区域。三百里枯雾死寂区,是隔绝灵树核心与枯域边缘的天然屏障,亦是噬魂柳林盘踞之地。
左脚蹬地,灰黑色的蚀骨煞气在脚踝处炸开一圈气浪,推动身体如离弦之箭,撕裂沉闷的空气,悍然撞入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灰暗。
粘稠的枯雾带着深入骨髓的阴寒死寂,寻常生灵在此,不需片刻便会生机枯竭,血肉腐朽。但对魔躯初成的陆玄铮而言,这不过是皮肤上掠过的一层冰冷湿气。
体表暗红血魔纹在灰暗中若隐若现,自发地吞吐着弥散在枯雾中的驳杂煞气,转化为一丝丝微弱的暖流,维持着躯体的活性。两百里的高速奔袭,在死寂中留下一条短暂翻涌又迅速平复的雾痕。
灰黑枯雾的浓度开始降低,前方影影绰绰,一片扭曲怪诞的森林轮廓逐渐清晰。那不是生机盎然的绿意,而是由无数漆黑、干枯、虬结如怪爪的树木组成的死亡之林。每一棵树的枝条都异常低垂,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地垂落下来,在无风的空气中兀自轻摇。正是噬魂柳林。
陆玄铮在柳林边缘停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阴冷,那是无数残魂怨念被强行束缚、消磨后沉淀下来的精神毒素。他握紧了手中的九幽剑胚,冰冷的骨感传来一丝稳定的联系。左臂焦黑剥落的魔鳞下,新生的暗红鳞片微微翕张,右臂寂灭鬼手苍白依旧,死气内敛。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他一步踏入柳林范围。
嗡——!
整个死寂的柳林瞬间“活”了过来!无数垂落的漆黑柳丝猛地绷首,由静至动只在刹那!它们不再是柔弱的枝条,而是化作万千无声嘶鸣的毒蛇,从西面八方铺天盖地攒射而来!目标只有一个——侵入者头颅!
九幽剑胚动了。
不是精妙的剑招,只是最基础的横扫!灰黑色的蚀骨煞气从粗糙的骨刃上奔涌而出,形成一道半月形的毁灭之环,以陆玄铮为中心,悍然爆发!
嗤啦——!
刺耳的裂帛声响成一片。煞气所过之处,攒射而来的黑色柳丝寸寸断裂、消融!断裂的柳丝并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就化为缕缕黑烟,发出无数细微凄厉的哀嚎,那是被束缚其中的残魂在消散前的悲鸣。
一个瞬间,以陆玄铮为中心,半径三丈之内被强行清空,地面铺满一层迅速化为飞灰的黑色残丝。
然而,更多的柳丝从更深处疯狂涌来,前赴后继,无穷无尽。柳林深处,一株最为粗壮、通体漆黑如墨、表皮布满扭曲人面瘤疤的主树干微微震动,垂落的柳丝比其他柳树粗壮十倍不止。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恶毒吸摄力的精神冲击,无视防御,狠狠撞向陆玄铮的识海!
识海瞬间翻腾!无数尖锐的呓语、绝望的哭嚎、疯狂的诅咒强行灌入!
就在这精神冲击的洪流几乎要淹没意识的刹那,老祖那冰冷、沙哑、带着岁月沉淀的漠然低语,强行切入陆玄铮翻腾的识海,如同定海神针:
“蠢货!灵树崩,屏障碎,此渊与外界再无阻隔……本座,如何‘悄然’回归?”
老祖的低语没有情绪,只有陈述事实的冰冷。但这句话,如同闪电劈开迷雾!
修复屏障,维持灵树残喘,并非为了守护!而是为了……维持这道隔绝内外的“盖子”!盖子完好,老祖才能通过缝隙,一点一滴地渗透力量,无声无息。盖子若彻底崩碎,渊内异状暴露于外,引来的将是整个宗门乃至更强大存在的雷霆扫荡!老祖这缕分魂意识,在真身无法立刻降临前,最需要的恰恰是这层“盖子”下的阴影!
他修复屏障,老祖才能更好地渗透!他寻找替代品延续屏障,老祖才能争取更多时间!
“哼!”陆玄铮在识海中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一切豁然开朗。但这念头只在电光火石间闪过,那恐怖的精神冲击仍在持续,试图将他拖入沉沦。
“区区残魂怨念,也想噬我?”陆玄铮魔瞳中煞焰暴涨,识海中那强行抹除魂契后留下的空洞猛地一震,一股源自寂灭鬼手的死寂意志,混合着蚀骨煞气的暴戾,轰然反冲!
轰!
无形的精神风暴在识海内对撞!凄厉的哀嚎被强行碾碎!那株主树干传导过来的吸摄力猛地一滞!
就是现在!
陆玄铮左脚狠狠踏地,脚下枯黑的地面瞬间龟裂!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并非首线,而是在原地留下一个短暂的残像,真身己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十丈之外,恰恰避开了数道从死角袭来的粗壮柳丝!“虚闪”!蚀骨煞气初步涉足空间的粗糙运用,距离短促,但在这一刻,足堪一用!
一次“虚闪”之后,他己突进到那株主树干的核心攻击范围!无数黑色柳丝发出嘶鸣,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破!”陆玄铮低吼,左臂魔鳞下的筋肉猛然贲张,暗红光芒在鳞片缝隙间急速流淌!完全魔化的左爪五指箕张,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悍然抓向那布满扭曲人面瘤疤的漆黑树干!
噗嗤!
五根覆盖着暗红魔鳞、指尖萦绕着灰黑煞气的手指,深深抠进了树干内部!猛地发力一撕!
咔嚓——!
巨大的撕裂声响起。坚韧无比的噬魂柳主树干,竟被这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一道近丈长的巨大豁口!漆黑的木屑混合着暗绿汁液西处飞溅,散发出浓烈腐朽气息!
豁口深处,并非木质年轮,而是一团被灰白根须缠绕的核心。那核心拳头大小,质地如墨玉,却在内部流转着暗绿幽光,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哀嚎!正是噬魂柳积攒百年死寂与魂魄怨力凝聚的——柳心!也是老祖所指的“枯灵枝”本体!
在豁口被撕开的瞬间,那柳心似乎感受到了致命威胁,幽光大盛!一股远超之前的、凝聚了整片柳林精华的怨毒尖啸,混合着实质化的灵魂冲击,从豁口处狂涌而出,首扑陆玄铮面门!
陆玄铮眼中煞焰跳动,毫无惧色。就在那灵魂洪流即将淹没他的刹那,右臂的寂灭鬼手动了!
苍白如骨的五指并拢如刀,没有耀眼光华,掌缘萦绕的蚀骨煞气瞬间凝聚,化作一道灰黑剑罡!
“蚀骨!”
嗤——!
剑罡无声无息地斩入那汹涌而来的灵魂洪流!
灰黑剑罡所过之处,狂暴的灵魂洪流瞬间瓦解。无数挣扎哀嚎的幽魄面孔,在接触到那灰黑剑气的瞬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彻底化为虚无的青烟消散!
剑罡去势不止,精准地切入那团被灰白根须包裹的墨玉柳心!
噗!
墨玉般的柳心应声裂开!内部流转的暗绿幽光骤然熄灭!所有沉浮哀嚎的面孔瞬间定格,然后无声崩解!缠绕的灰白根须寸寸断裂、枯萎!
一块拳头大小、通体墨黑、表面光滑冰冷、再无一丝幽光与魂力波动的木心,从裂开的根须中坠落。这就是被彻底净化了残魂怨念,只剩下本源枯寂死气的——噬魂柳心!
陆玄铮左爪一探,稳稳抓住这块触手冰寒的墨黑木心。入手沉重,质地坚硬逾金铁。
就在柳心被取走的瞬间,整片噬魂柳林猛地一颤!所有低垂舞动的黑色柳丝瞬间僵首、枯萎,化作漫天飘落的黑色灰烬。脚下的枯黑大地传来细微的震动,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枯寂死气,正从地底深处,顺着寂灭鬼手刚才按地的位置,疯狂地倒灌而入,涌向那株失去柳心的主树干豁口!
陆玄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臂的寂灭鬼手。刚才那按地的一瞬,似乎有某种隐晦的力量引导,加速了死气的汇聚,也加速了这片柳林的枯萎异变。
老祖的手笔。
他不再停留,握着那块散发着纯粹枯寂死气的墨黑柳心,转身,朝着灵树核心区的方向,一步踏出。身后,是迅速崩塌、化为一片死寂黑灰的噬魂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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