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石头粉末,带着一股焦糊与岩石本身特有的土腥气,从陆玄铮枯槁的右手指缝间簌簌滑落。每一次修炼结束,那深入骨髓、如同万千细小毒虫在皮肉神经里疯狂啃噬的麻痹感,总会如约而至,汹涌袭来。这一次,尤为猛烈。它从死灰色的指尖一路向上蔓延,冲撞着手肘,甚至隐隐带来一丝肘部上方皮肉被无形之物啃食的尖锐错觉。
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沉、更黏腻的麻木,如同整条右臂被浸入了冰冷的水之中,沉重得几乎失去了属于血肉的感知。与之相伴的,是识海里翻腾不休的破坏欲——一种毫无理性、纯粹针对周遭一切存在的毁灭冲动。就在刚才,这股邪火差点让他将手中作为媒介的碎石彻底碾成齑粉。
陆玄铮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紧闭着双眼,后背紧靠着灵树那粗糙、龟裂、不断散发微弱生机的庞大根系,试图平息丹田内那几股冲突不休、如同沸水翻腾的力量。每一次内视,都像是在审视一个濒临崩溃的战场。
就在这时,一丝无比突兀的扰动,刺破了他强行维持的沉静。
那声音来自荣光区边缘,那处被撕裂的巨大屏障豁口。
明灭不定的残破屏障之外,是翻涌不息的墨绿色毒瘴,像一片凝固的毒海。此刻,这沉寂的毒海边缘,被什么东西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拨开了。
几个身影,如同从粘稠的墨汁中悄然析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豁口外缘的阴影里。
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由各种坚韧兽皮和奇特藤蔓鞣制缝补而成的简陋皮甲,沾满了污垢和某种暗沉的血渍。身形精悍而矫健,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长期在险恶环境中挣扎求生所磨砺出的谨慎与效率。他们的脸庞大多隐藏在皮甲兜帽或随意缠绕的布条之下,唯有一双双眼睛暴露在外,锐利、冰冷、警惕,没有丝毫多余的情感波动,像最老练的猎手在评估着未知的猎物与环境的风险。
为首一人身形最为高大,动作却轻灵得像一只山猫。他微微抬起一只裹着粗糙皮套的手,做了一个极其复杂、迅捷的手势。身后几个身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散开,各自占据有利的观察与防御位置,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彼此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却默契十足。他们像几道无声的幽灵,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只有皮甲摩擦和脚底踩过破碎地面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在死寂的荣光区里被异常放大。
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这片传说中的“庇护之地”。
残破!
触目惊心的残破!
那道传说中坚不可摧、流淌着神圣光辉的荣光屏障,如今只剩下黯淡到几乎熄灭的微弱光晕,像一层薄薄的、布满裂痕的琉璃壳,勉强维持着一个缩水了的扭曲轮廓。巨大的、狰狞的豁口如同怪物张开的巨口,边缘还在缓慢地碎裂、剥落,墨绿色的毒瘴正源源不断地从豁口处渗透进来,缓慢地侵蚀着这片本应神圣的空间。
地面更是惨不忍睹,遍布着蛛网般密集的裂痕,大的足以塞进拳头,小的如同刀刻,深不见底,丝丝缕缕紊乱的、夹杂着枯寂死意的地气正从这些裂痕中袅袅升起,发出低沉的呜咽。碎裂的岩石、枯死的藤蔓、焦黑的痕迹、以及一些无法辨认的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神魔大战的战场废墟。
他们的目光最终,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升腾的警惕,聚焦在那株传说中的枯荣灵树之上。
那株本应顶天立地、半枯半荣、蕴藏无上伟力的神树,此刻显得萎靡不振。代表生机与希望的“荣光”半边,枝叶低垂、卷曲,失去了往日璀璨的金色光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绿,稀稀落落的叶片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飘零落下,还未触地便己化为灰烬,仿佛生命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快速抽离。树身上那些古老、玄奥的封印符文,光芒黯淡到了极点,明灭不定,流转的速度迟滞得如同垂死挣扎,每一次闪烁都显得无比艰难。
而在这片末日般的景象中心,在那巨大、龟裂、散发着微弱生机的灵树根系旁,靠坐着一个身影。
他身上的衣物早己被污血和战斗的痕迹染得看不出原色,多处破损,露出内里同样狰狞的伤口。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条手臂——自手肘以下,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焦黑碳化、如同烧透木炭般的断口,袖管被暗红的污血浸透,紧贴着残肢,透着一股死寂的绝望。
而另一条手臂……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手臂。从指尖到整个小臂,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毫无生气的铅灰色,干瘪、枯槁,紧紧包裹着同样枯槁的骨头。五指僵硬地微张着,连最细微的屈伸都显得无比艰难。仅仅是看着,就仿佛能感受到一种生命被彻底剥夺、只余下冰冷死寂的恐怖气息。
他闭着眼,似乎疲惫到了极点,靠在那里,如同一尊被遗弃在战场上的残破雕像。然而,那股若有若无缠绕在他周身的阴冷邪异气息,却让每一个渊民侦察兵都感到了本能的、深入骨髓的寒意。那气息混杂着血腥、枯寂、以及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的腐朽毁灭之力。
为首的高大渊民,代号“灰石”,瞳孔猛地一缩。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陆玄铮枯槁的右臂、焦黑的断臂,最后落在他紧闭双眼、却依旧掩不住眉宇间那份近乎非人般冷酷与疲惫的脸上。他认得这气息!虽然稀薄,但与屏障豁口外那些枯域死雾核心处散发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寂灭之感,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
这绝不是他们认知中任何一位“守渊者”该有的样子!过去的守渊者,气息或如大地般厚重,或如林木般生机勃勃,守护着荣光区的神圣平衡。眼前这人……更像是一个被邪异力量侵蚀、占据了守渊者躯壳的……怪物!
危险!
灰石的手再次动了,无声无息。几个简单而决绝的手势在阴影中快速变幻。
“确认目标:未知邪异存在,占据守渊者位置。状态:重伤,极度危险。威胁:渊噬级(最高)。”
他的意念通过某种渊民特有的、微弱的灵魂共振传递给了每一个队员。
“目标一:评估其行动能力与威胁范围。目标二:搜索‘钥匙’碎片或异常能量源。目标三:保持绝对静默,准备撤离。若暴露,影蛇、骨刺负责牵制,灰石断后,黑隼带情报撤离!不惜代价!”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瞬间刻入每个渊民战士的意识深处。他们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锐利,身体肌肉无声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或猎豹,将自身的存在感压缩到了极致。呼吸几乎停滞,心跳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到最低频率。
他们开始以极其缓慢、谨慎到极致的速度,如同在薄冰上行走,一步一顿,借着地面散落的岩石残骸和低矮枯死的灌木作为掩护,分散着向荣光区内部更深、更靠近灵树的方向移动。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一是那个气息邪异的守渊者,二是灵树枯死半边那巨大、扭曲、散发着不祥死寂气息的枝干区域。那里,是他们古老传说中提及的禁忌之地,也是“钥匙”最可能藏匿之处。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冰。墨绿色的毒瘴从豁口处丝丝缕缕地渗入,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心烦意乱的“嘶嘶”声,如同毒蛇的吐信。萎靡的灵树荣光枝叶,偶尔飘落一片灰败的叶片,在半空中便无声地化为细碎的尘埃,飘散开来。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片濒死的空间。
陆玄铮依旧闭着眼,靠坐在灵树根上,似乎对悄然逼近的致命威胁毫无察觉。他枯槁的右手,那几根僵硬如铁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动了一下,指尖在身侧粗糙冰冷的地面上,轻轻刮过,带起一溜细碎的沙粒。
就在一个代号“影蛇”、身形最为瘦小灵活的渊民战士,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过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距离陆玄铮己不足十丈,试图迂回绕向灵树枯死区域时——
陆玄铮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
没有迷茫,没有虚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万载寒潭般的冰冷死寂!那目光,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穿透了空间,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影蛇”藏身的那块半人高的嶙峋岩石之后!仿佛那块岩石根本不存在!
“影蛇”浑身的寒毛在万分之一秒内根根倒竖!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被深渊巨兽凝视的恐怖危机感,如同冰水瞬间灌顶,将他从头浇到脚!他引以为傲的潜行,在这道目光下,如同孩童的把戏般可笑!
“退!”
灰石的厉啸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死寂!这不再是意念传递,而是真正的刺耳吼声!他魁梧的身躯从藏身处暴起,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悬挂的一柄造型奇特的骨质短刀。刀身黝黑,刃口却闪烁着幽蓝的寒芒,显然是淬了剧毒。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陆玄铮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
就在他睁眼的刹那,他那条枯槁死寂的右臂,己经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僵硬却迅疾无比的速度抬起!目标,并非扑来的磐石,也非暴露的影蛇,而是他脚边散落的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尖锐的黑色碎石!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echb-6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