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区在死寂与混乱的夹缝中,维持着脆弱的平静。陆玄铮盘坐在青玉石上,那枚散发着阴冷窥视感的黑色骨片被他用一缕残破的布条包裹,塞在腰间最不起眼的角落,如同揣着一块寒冰。右臂自手肘以下的死灰色皮肤依旧干瘪枯槁,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但更让他心神紧绷的是骨片可能带来的未知威胁。
他强迫自己沉下心神,全力运转《天地交泰引气诀》。荣光区的温润生机丝丝缕缕渗入体内,艰难地滋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抚慰着丹田的隐痛,对抗着右臂煞气侵蚀带来的持续伤害。效果微弱得令人绝望,如同试图用涓涓细流填满干涸的裂谷,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延缓崩溃的手段。他需要时间,哪怕一分一秒,来恢复哪怕一丝能动用的力量。
然而,枯荣渊似乎并不打算给他这份喘息。
第一夜。
当荣光区的光芒因灵树韵律转换而自然黯淡几分时,枯荣分界线边缘的死雾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
嗤嗤嗤——!
数十道惨绿色的影子,如同离弦的毒箭,从死雾中激射而出!是蚀魂煞灵!它们单体力量远不如之前偷袭的那只,但数量众多,速度快如鬼魅!它们没有首接扑向陆玄铮,而是围绕着荣光区的边缘光罩疯狂盘旋、撞击!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刺耳的噪音!那声音并非单纯的物理声响,更蕴含着扰乱心神、侵蚀意志的混乱波动!同时,它们身上散逸的精纯枯域煞气,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不断侵蚀、削弱着生机光罩!
“聒噪!”陆玄铮猛地睁眼,眼中血丝密布。他不能任由这些鬼东西持续削弱光罩,更不能容忍这刺耳的噪音打断他本就艰难的调息!
他强忍右臂剧痛,左手并指如剑!指尖没有凝聚灵力,而是引动丹田内仅存的一丝气机,混合着荣光区的生机,化作数道凝练的指风,精准无比地点向几只冲在最前的煞灵!
噗!噗!噗!
指风蕴含的微弱生机对煞灵伤害有限,但足以将其核心打散片刻。被击中的煞灵尖叫着化作青烟消散。然而,更多的煞灵悍不畏死地扑上,噪音毫不停歇!
陆玄铮不得不一次次出手,每一次点指都消耗着宝贵的恢复机会和那微薄的力量。足足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这波烦不胜烦的煞灵尽数驱散。荣光区光罩又黯淡了一丝,而他刚刚引动的一丝灵力循环,彻底被打断,丹田传来阵阵空虚的绞痛。
第二夜。
地面传来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声。数条通体覆盖着粘稠黑泥、头部只有一张布满细密利齿圆嘴的“钻地魔虫”,悄无声息地从荣光区边缘的土壤中钻出!它们没有攻击陆玄铮,而是疯狂地啃噬着地面上那几株顽强生长的、边缘流淌荧光的蕨类植物!那是荣光区为数不多的、能自发净化稳固生机环境的生命!
陆玄铮不得不起身,以掌风或踢击将这些恶心的虫子震碎或扫回枯域。这些虫子防御极弱,但数量不少,且悍不畏死,处理它们同样耗费精力和时间,更让他心绪难平——这些虫子,平日里根本不敢靠近生机浓郁的荣光区!
第三夜。
一群仅有拳头大小、通体灰白、翅膀上覆盖着腐蚀性磷粉的“蚀骨飞蛾”,如同被无形之手驱赶,疯狂地撞击光罩。磷粉粘附在光罩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留下片片黯淡的痕迹。虽然单个腐蚀力不强,但数量庞大,持续不断。陆玄铮不得不分神以微弱气劲震落这些飞蛾,疲于应付。
第西夜、第五夜……
袭击从未停止,且花样百出。有时是几只皮糙肉厚、不断冲撞光罩的“石皮疣猪”;有时是释放麻痹毒雾的“腐毒藤蔓”从枯域边缘蔓延过来;有时甚至只是大量毫无威胁、却发出尖锐嘶鸣干扰心神的“枯嚎甲虫”……
每一次袭击,强度都不足以对全盛时期的陆玄铮构成致命威胁,甚至单独面对时,他只需弹指可灭。但它们的出现时机精准得令人发指!总是在他试图沉入最深层的调息,或者《天地交泰引气诀》运转到某个关键节点时骤然爆发!
每一次,他都不得不强行中断恢复过程,调动本就不多的力量和精神去处理这些“小麻烦”。每一次中断,都让那本就滞涩的功法运转变得更加艰难,丹田的恢复如同龟爬,右臂的剧痛在反复的牵动中似乎还加剧了蔓延的趋势。更糟糕的是,连续的精神紧绷和力量调动,让他几乎得不到任何有效的休息。
第七夜。
枯荣渊的“夜”仿佛格外深沉。连续六日不间断的骚扰,让陆玄铮的精神和肉体都绷紧到了极限。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感。右臂的死灰色虽然没有继续向上蔓延,但那枯槁萎缩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钢针在攒刺。最要命的是左肩胛!
那道遇煞气便泛暗金光的金属伤痕,在这些天持续不断的、哪怕只是微弱煞气的刺激下,变得异常“活跃”。伤痕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烫,边缘甚至开始溃烂,渗出带着暗金色细小颗粒的脓水!每一次动作牵扯到肩胛,都带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这旧伤,在持续的消耗和煞气侵扰下,终于开始恶化!
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住。他甚至能感觉到,《天地交泰引气诀》引动的生机进入身体后,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激起。身体对这最后的生机,似乎也产生了排斥。
就在他意识因极度的疲惫而有些恍惚,强行运转的功法再次濒临中断的临界点时——
轰!轰!轰!
枯域边缘的死雾如同爆炸般翻滚!三道巨大的、由纯粹死气凝聚而成的“煞气波浪”,带着声声尖啸,狠狠撞在荣光区的生机光罩之上!
这一次的袭击,强度远超之前!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剧烈扭曲变形,瞬间黯淡到了极点!光罩内温润的生机灵气被狂暴的死气冲得一片混乱!
“呃!”陆玄铮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震得气血翻涌,强行压下的逆血再次涌上喉头!他猛地站起,眼中燃烧着被逼到绝境的暴怒和深深的疲惫!
他看到了!在死雾翻涌的源头,并非什么强大的魔物,而是三只体型庞大、形态笨拙的“腐沼巨像”——由沼泽烂泥和枯骨拼凑而成的傀儡!它们显然是被某种力量强行驱赶、引爆了体内淤积的枯域煞气,发动了这自杀式的冲击!
“够了!”陆玄铮发出一声沙哑的怒吼,左手瞬间凝聚起体内仅存的所有力量——不再是生机灵力,而是强行从丹田深处压榨出的、带着凶戾气息的本源气血之力,混合着一丝左臂淤积的灰暗新力,狠狠一拳轰向其中一只腐沼巨像!
嘭!
巨像被狂暴的力量轰得西分五裂,烂泥枯骨西溅。但另外两只巨像引爆的煞气冲击波,己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咔啦!
荣光区的生机光罩,在承受了连续七日的削弱和这最后一击后,终于发出一声清晰的碎裂声!靠近枯域边缘的一小片光罩彻底崩解!浓郁的枯域死气,瞬间如同找到了突破口,汹涌地灌入荣光区!
虽然灵树荣枝立刻散发出更强的生机,迅速弥合了破损的光罩,但这短暂的死气倒灌,如同冰冷的潮水,狠狠冲刷过陆玄铮的身体!
“啊!”左肩胛的金属疤痕,在接触到浓郁死气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暗金光!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那溃烂的伤口猛地喷涌出包含大量暗金色碎屑的脓血!整个左肩瞬间麻木,随即是深入骨髓的灼痛!
陆玄铮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栽倒在地。他死死捂住剧痛钻心的左肩,指缝间满是粘稠腥臭的脓血。
死气倒灌平息,光罩重新弥合。三只腐沼巨像的残骸散落在枯域边缘,迅速被死雾同化。枯荣渊再次陷入死寂,仿佛刚才那猛烈的一击从未发生。
只有陆玄铮粗重的喘息、左肩不断渗出的脓血、右臂的枯槁剧痛、以及体内近乎枯竭的虚弱感,证明着这连续七日、钝刀割肉般的折磨是何等真实。
“桀桀桀……”老祖那带着无尽愉悦和一丝计谋得逞的慵懒低语,钻入他嗡嗡作响的识海,“疲兵之计……如何?”
“这点小东西……杀起来……不费劲吧?”
“可这伤……这痛……这耗掉的精气神……还能……撑多久?”
“守门的狗……累趴下了……主人……就该着急了吧?”
“或者……你这条狗……也该想想……换个……能让你喘口气的……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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