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夜”尚未完全褪去,荣光区边缘的生机光罩如同薄纱般朦胧。陆玄铮盘坐在焦痕与血污遍布的青玉石上,意识在昏沉与剧痛的边界浮沉。强行催动灰暗新力点杀蚀魂煞灵,如同在濒临崩溃的堤坝上又凿开一道裂口,左臂淤积处的撕裂感深入骨髓。
荣光区的温润生机只能勉强吊住他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却无力修复这因力量冲突而千疮百孔的躯壳。他闭着眼,并非调息,而是在与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和脑海中那半人半魔的狰狞幻影对抗。
“引煞淬体……以骨为薪……”老祖那带着无尽蛊惑的低语,在他混乱的神魂中幽幽回荡,与梦境中半魔相那“力量无正邪,活下来才是真理”的咆哮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诱惑力的魔音。
指尖点杀煞灵时那瞬间的、冰冷而决绝的湮灭感,反复在记忆中闪回。没有动用枯竭的灵力,仅凭那被视为隐患、冲突根源的灰暗新力,就完成了致命一击。代价惨重,但……有效。在这步步杀机的深渊,有效,就意味着活下去的可能。
“蠢材……守着金山啃窝头……”老祖的嘲讽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枯域煞气……至阴至毒……亦是淬体煅魂的……大药……你那点皮毛……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如何……引煞?”陆玄铮的声音干涩沙哑。他依旧闭着眼,但眉宇间的挣扎似乎松动了一丝。活下来,是此刻唯一清晰的目标。
“哼……”老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仿佛早己预料到他的屈服。一段极其简短、却蕴含着诡异韵律和阴冷力量波动的口诀,瞬间钻入陆玄铮的识海:
“煞凝如针,锋藏于晦。…………意导枯渊,骨作熔炉。破灭一点,万秽皆虚!…………”
这口诀异常晦涩,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毁灭的意蕴。它并非完整的功法运行路径,更像是一种引动和驾驭枯域煞气的核心要诀,尤其侧重于凝练与破点!
陆玄铮心神剧震,强行集中起所剩无几的意志,反复咀嚼着这短短西句。煞凝如针……锋藏于晦……骨作熔炉……破灭一点……万秽皆虚……
他下意识地将口诀与之前本能点杀煞灵的过程印证。当时,他是强行将左臂淤积的、混合了煞气、枯寂、锐金的灰暗新力,连同凶戾血气,不顾后果地压缩汇聚于指尖一点,形成那湮灭的灰芒。过程粗暴,力量冲突剧烈,导致自身反噬严重。
而这口诀……似乎提供了一种更精妙、更可控的引导方式?以自身骨骼为承受煞气侵蚀的“熔炉”,用意念引导枯域煞气的狂暴力量,将其压缩凝练,藏锋于晦暗之中,最终于一点爆发,追求极致的破灭湮灭之效?
“吼——!”
一声沉闷、饱含贪婪食欲的嘶吼,猛地从枯荣分界线外的死雾中传来!瞬间打破了荣光区的死寂。
陆玄铮霍然睁眼,眸中血丝密布,疲惫深处是冰冷的警觉。
只见枯域边缘的漆黑死雾剧烈翻滚,一个庞大的轮廓从中挤出。那是一只形如巨蜥的怪物,体长近丈,覆盖着层层叠叠的厚重骨板,关节处长满了锋利的骨刺。它的头颅狰狞,獠牙外露,口涎滴落在地面的骨灰尘埃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一双浑浊的黄色竖瞳,死死锁定青玉石上气息萎靡的陆玄铮,充满了赤裸裸的捕食欲望。
“铁甲骨蜥!”陆玄铮瞳孔微缩。这是枯域外围常见的凶物,甲壳坚固堪比精铁,力大无穷,尤其擅长防御和冲撞。这倒让他想起了初来枯荣渊时干掉的那只骨蜥妖。若是全盛时期,他自可一剑破之。但此刻……他连站起来都感到一阵眩晕,体内力量冲突带来的剧痛让他动作都变得迟滞。
铁甲骨蜥显然也感知到了猎物的虚弱,它没有立刻扑击,而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带着摩擦地面的“嘎吱”声,一步步逼近荣光区的边缘。浑浊的竖瞳中闪烁着狡诈和残忍的光,它在寻找最佳的扑杀时机,也在试探那让它本能厌恶的生机光罩的强度。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陆玄铮淹没。没有退路!避无可避!体内灵力枯竭,生机微弱,《天地交泰引气诀》指望不上!
“活下来……”梦境中半魔相的咆哮与心底冰冷的声音同时炸响!
“煞凝如针!锋藏于晦!”老祖的口诀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在绝境中骤然清晰!
没有时间犹豫!陆玄铮眼中戾气暴涨,强行压下所有痛苦和虚弱感,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他放弃了运转《天地交泰引气诀》,也放弃了强行抽取那冲突剧烈的灰暗新力!
他猛地抬起右手食指!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疯狂地引动枯荣分界线外那浓郁、狂暴、充满腐朽侵蚀之力的枯域煞气!同时,强行观想自身指骨,将其视为承受煞气侵蚀的“熔炉”!
“意导枯渊!骨作熔炉!”
嗡!
枯域边缘翻滚的死雾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一丝丝精纯而阴寒的蚀骨煞气,无视了生机光罩微弱的阻隔,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指尖!
“呃啊——!”陆玄铮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
他感觉自己的指骨仿佛被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溶解!皮肤下的血肉瞬间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这正是他之前自创“蚀骨刺”时留下的腐坏伤痕的根源——引煞入体,未得其法,伤敌先伤己!
然而,老祖那“骨作熔炉”的意念引导,在此刻起到了关键作用!陆玄铮死死守住心神,将所有意志都集中在承受煞气侵蚀的指骨上!不是排斥,而是……容纳!将这狂暴的煞气,视为淬炼骨骼、凝练锋芒的薪柴!剧痛如同熔炉的烈焰,而他的意志,就是锻造的巨锤!
“凝!”
一声从牙缝里挤出的低吼!在铁甲骨蜥终于按捺不住,后肢猛蹬地面,裹挟着腥风恶臭,狠狠撞破稀薄的生机光罩,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噬咬而来的瞬间!
陆玄铮眼中厉芒爆闪!那凝聚了海量蚀骨煞气、正疯狂侵蚀他指骨的食指,骤然变得一片死寂的灰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狂暴、所有的毁灭意蕴,都被压缩、内敛!指尖再无光芒外泄,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深沉晦暗!
“破灭一点!万秽皆虚!”
他迎着那扑来的腥风,身体不退反进,以指代剑,将凝聚了枯域煞气、自身意志与绝境凶戾的指尖,如同刺破虚空的毒刺,精准无比地点向铁甲骨蜥那覆盖着最厚重骨板、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额头正中央!
没有风声!没有光华!只有一种极致的凝练与死寂!
噗!一声轻响。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气势汹汹、防御惊人的铁甲骨蜥,那狰狞扑咬的动作骤然僵在半空!浑浊的黄色竖瞳瞬间扩散,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在它额头正中央,那个被陆玄铮指尖点中的位置,一个针眼大小的灰暗斑点无声无息地出现。下一刻!
嗤嗤嗤——!
无数蛛网般的灰暗纹路,以那针眼为中心,疯狂地、无声地向着铁甲骨蜥全身蔓延!所过之处,那堪比精铁的厚重骨板,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腐朽风化,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变得灰败、酥脆!骨板下的血肉更是首接化为腥臭的黑水!
没有挣扎,没有哀嚎。
庞大的铁甲骨蜥,在陆玄铮面前轰然垮塌!碎裂的骨板如同腐朽枯木,簌簌掉落,融化的血肉化作一滩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泥,迅速渗入地面。原地只留下一颗核桃大小、布满了灰暗纹路、灵性尽失的黯淡妖核,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腐朽气味。
一击!瞬杀!
陆玄铮保持着点指的姿势,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右手食指从指尖到指根,一片可怕的死灰色,皮肤干瘪萎缩,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剧痛沿着指骨疯狂蔓延。但与之前强行催动体内新力造成的全身性撕裂伤不同,这次的反噬,被死死限制在了这一根手指之内!虽然剧痛钻心,甚至可能留下永久性的损伤,但至少……没有波及全身,没有加剧丹田和左臂的冲突!
他成功了!以枯域煞气为源,以自身指骨为熔炉,凝煞成针,藏锋于晦,破灭一点!
“嗬……嗬……”陆玄铮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浸透全身。他看着地上那滩迅速渗入泥土的黑泥和那颗黯淡的妖核,又低头看向自己那根死灰色的食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洞穿一切、湮灭万秽的冰冷触感。
这一次,没有腐坏的伤痕蔓延至整条手臂!代价,被控制在了“一根手指”的范围内!这,就是老祖口诀指引下的……完善!
“桀桀桀……”老祖那带着无尽满意与恶意的低笑在他识海中响起,“如何?这才是……蚀骨煞刺!枯域之力……为你所用!伤敌……不伤己!”
陆玄铮缓缓收回手指,那死灰色的指尖微微颤抖。他走到铁甲骨蜥留下的妖核旁,弯腰拾起。妖核入手冰凉,蕴含的妖力己被煞气侵蚀殆尽,只剩下一种枯寂的沉重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这枚妖核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神经,也似乎在提醒他刚才那一指的代价与力量。
活下来了。用这来自深渊的力量。
他盘膝坐回青玉石,没有尝试运转《天地交泰引气诀》去滋养那根死灰色的手指——他知道生机灵力对这煞气侵蚀造成的创伤效果甚微。他闭上眼,开始默默回忆、体悟刚才那生死一瞬凝聚“蚀骨煞刺”的每一个细节:引煞入体时的狂暴,观想骨为熔炉时的剧痛与凝练,破灭一点时的极致压缩与湮灭……
“蚀骨煞刺……”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不再是粗陋伤己的“蚀骨刺”,而是真正属于他陆玄铮、属于这枯荣深渊的杀伐之术!
就在这时,腰间那沉寂许久的宗门令牌,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波动。令牌上那道一指宽的裂纹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暗金光点一闪而逝,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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