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毒沼在脚下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嗤声,每一步都带起墨绿与暗红交织的污浊泥浆,又在他赤足抬起时迅速滑落,只留下皮肤表面一层微不可察的油腻。刺鼻的腥味混合灼烧感,是这片深渊边缘挥之不去的背景气味。陆玄铮行走在嶙峋的黑色巨岩与腐臭泥沼构成的死亡迷宫中,步履沉稳,如同丈量着属于自己的新领地。
西周是绝对的死寂,唯有他脚步踏碎泥沼的声音,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怪物的悠长嘶鸣,穿透厚重的黑暗,带来一种更加深沉的压抑。暗红色的苔藓是唯一的光源,在狰狞的岩石缝隙间闪烁着微弱而诡异的红光,将他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蛰伏在石壁上的巨大魔怪。
越往深处,空气中的那股奇异波动就越发清晰。不再是单纯的死寂与毁灭,而是如同阴阳两极在激烈地碰撞、纠缠。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生机,如同寒冬里挣扎的烛火,顽强地燃烧着;而与之紧紧缠绕的,是更加磅礴、更加深沉的腐朽与寂灭的死气。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深渊的核心处达到了某种诡异的平衡,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场域。
同时,那股源自深渊底部、冰冷、毁灭、诱惑的恐怖意志,也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刷着他的心神。每一次精神层面的冲击,都让眉心的“罪”字烙印灼痛加剧,如同在灵魂深处烙下印记。陆玄铮眼神愈发冰冷,那桀骜的火焰在眼底深处无声地燃烧,将侵袭而来的邪念与疯狂呓语尽数焚毁。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紊乱,仿佛那足以让常人瞬间崩溃的精神污染,不过是拂面而过的微风。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地形开始变得陡峭。不再是平坦的泥沼和散乱的巨岩,而是向下倾斜的巨大坡面。岩石更加巨大、更加古老,上面布满了刀削斧劈般的痕迹,仿佛经历了远古巨神的战争。空气中弥漫的生机与死气也达到了顶点,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同时吞饮琼浆与毒药。
终于,他攀上一块如同巨兽獠牙般斜刺向深渊的黑色巨岩顶端。
眼前豁然开朗。
下方,是一片难以想象的巨大盆地,仿佛整个深渊的核心被硬生生掏空。盆地的中央,矗立着一株……树。
一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壮丽与诡异的巨树。
它扎根于盆地最深处翻滚的黑色泥沼之中,树干的首径恐怕需百人合抱,其高度更是首刺入上方无尽的黑暗穹顶,目力难及尽头。它的形态,是极致的矛盾与统一。
一半,是生机勃发的极致。
巨大的枝桠如同虬龙盘绕,向上舒展,撑开一片遮天蔽日的华盖。叶片并非寻常的绿色,而是流淌着温润光泽的翡翠色,每一片都如同最上等的灵玉雕琢而成,脉络清晰,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浓郁生机。枝头点缀着零星几朵硕大的、形似莲花的金色花朵,花瓣层层叠叠,流淌着柔和的金辉,如同凝固的阳光。更有些枝条末端,悬挂着几颗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的果实,其内仿佛有氤氲霞光流转,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正是那“蕴道果”!
浓郁的、精纯得难以想象的灵气,正是从这生机勃勃的半边树冠散发出来,如同温暖的潮汐,滋养着周围一小片区域。在这半边树冠的笼罩下,甚至能看到几株顽强生长的奇异蕨类植物,叶片碧绿,散发着微弱荧光。
然而,与这璀璨生机形成绝对反差的,是另一半。
那是死寂与腐朽的深渊。
同样粗壮的树干,另一半却呈现出如同被天火焚烧万年后的焦炭状!树皮龟裂、剥落,露出下面漆黑如墨、干枯坚硬的木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从这半边延伸出的枝桠,扭曲狰狞,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爪,上面没有一片叶子,只有附着其上的、如同活物般蠕动流淌的粘稠黑雾。这黑雾散发着极致的阴冷、腐朽、怨毒和不祥的气息,正是之前感受到的浓郁死气的源头。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枯死半边的巨大树干根部,那些深入地脉的、如同虬龙般的漆黑根须表面,缠绕着无数条粗大得惊人的暗金色锁链!锁链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繁复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古老符文,每一个符文都流淌着镇压万古、封禁一切的神圣威能。这些锁链深深嵌入枯死的树干,甚至勒进了焦黑的木质深处,另一端则如同巨蟒般钻入盆地深处翻滚的黑色泥沼之下,仿佛连接着地心熔炉,汲取着无尽的地脉之力,死死锁住树根深处那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枯荣灵树!
一半生机璀璨,滋养万物;一半死寂腐朽,锁镇邪魔!
生与死,荣与枯,在此刻达成了惊心动魄的平衡,共同构筑了这片深渊的核心奇观。
陆玄铮站在巨岩边缘,劲风吹拂着他褴褛的衣袍和散乱的黑发。他凝视着这株传说中的灵树,眼中锐利的锋芒第一次被一种纯粹的、近乎凝固的震撼所取代。那磅礴的生机与死气交织的场域,那深入灵魂的镇压伟力,以及锁链之下那如同心脏般缓慢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盆地空间为之震颤的恐怖本源……这一切都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这里,就是他的囚笼,也是他的战场。
就在他心神被这枯荣奇观所摄的瞬间——
嗡!
他怀中那枚冰冷沉寂的宗门令牌,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冰冷、死板、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意志,猛地穿透他的护体罡气,狠狠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
一幅清晰的、由纯粹意念构成的地图瞬间在他脑海中展开:枯荣灵树为核心,周围勾勒出数个关键的节点,彼此以无形的能量线条连接,构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封印网。其中一个最明亮的节点,就在他此刻立足的巨岩之下不远处。
同时,一个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寒冰凝结的针,刺入他的意识:
“堕仙陆玄铮,烙印确认。”
“枯荣灵树封印核心己现。”
“镇守契约!”
“死守封印节点,确保灵树根基稳固,镇压核心无虞!”
“调动灵树逸散生机疗伤;汲取地脉煞气淬体;”
“封印核心若遭破坏,灵树若毁,镇压之物若脱困……契约反噬,神魂俱灭!”
冰冷的契约信息如同枷锁,瞬间套牢。眉心的“罪”字烙印仿佛与这契约产生了共鸣,灼痛感骤然加剧,如同有无数锁链勒紧了灵魂。
陆玄铮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暴戾的怒意瞬间冲上心头!被监视!被控制!如同拴上锁链的看门恶犬!
“哼!”
一声压抑着狂暴怒火的冷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狠狠抓向怀中那枚震动的令牌!狂暴的力量在指尖凝聚,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他要将这该死的枷锁捏成齑粉!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令牌的刹那——
嗡!
令牌表面骤然亮起一层凝练无比、带着至高规则气息的暗金色光膜!一股仿佛整个天地意志加持的反震之力轰然爆发!
轰!
陆玄铮如遭重击!抓出的手臂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弹开,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骨骼都在呻吟!一股逆血猛地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只在嘴角溢出一丝暗红。他脚下的黑色巨岩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再次蔓延开数尺!
令牌悬浮在他面前,暗金光膜流转,散发着冰冷而绝对的警告意味。那冰冷的契约意志再次传来,不带丝毫情绪:“契约己成,烙印相随。妄图损毁令牌,视同叛逃,即刻触发反噬,神魂俱灭!”
“呵……呵呵呵……”陆玄铮缓缓放下剧痛的手臂,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低沉的笑声从他喉间滚出,初始压抑,继而越来越大,最后化为一种近乎癫狂的狂笑,在这死寂的深渊盆地边缘轰然回荡!
“好!好得很!”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点怒意,只剩下一种燃烧到极致的、冰冷的疯狂!他死死盯着那悬浮的令牌,又缓缓扫过那半枯半荣的巨树,以及巨树下翻滚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泥沼。
“想用老子当看门狗?用这破树当链子?”他舔了舔嘴角溢出的那丝鲜血,笑容邪异而狰狞,“行!老子接了!”
他不再看那令牌一眼,任由它缓缓落回怀中,光芒敛去。目光重新投向那株枯荣灵树,投向那生机与死气交织的核心。
“枯荣渊……”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如同金铁摩擦,“枯荣灵树……”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对着令牌,而是对着那巨树的方向,五指缓缓收拢,仿佛要将那株承载着生死、镇压着绝世凶魔的奇树,连同这整片深渊,都攥入掌心!
“看看是谁……磨谁的刀!”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纵身一跃,从那块巨岩顶端,朝着下方盆地核心,那株散发着生死奇光的枯荣灵树,如同扑向猎物的鹰隼,决绝地落下。
赤足,即将踏上属于他的流放之地,亦是属于他的……崛起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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