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队伍在荒芜破碎的大地上艰难跋涉。日复一日,单调而压抑。绕行魔域边缘的路途比预想中更加漫长。
第七日,队伍踏入一片被灰白色雾气笼罩的辽阔区域。雾气粘稠,视线不过数丈。脚下不再是坚硬的黑色土地,而是松软、潮湿、散发着淤泥恶臭的沼泽。
每一步踩下,都深陷至小腿,拔出时带起浑浊的泥浆和腐烂的植物根茎。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在浓雾深处持续不断。
“小心!是腐骨泽!雾气有毒!脚下可能有陷坑!”经验丰富的老战士发出嘶哑的警告。队伍立刻紧张起来,行进速度骤降。
石曼命令点燃用特殊药草制成的驱瘴火把,微弱的火光在浓雾中摇曳,勉强驱散一小片区域,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浑浊的水洼里不时冒出几个腐败的气泡。
一名走在边缘的战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他踩中的一片看似坚实的草甸瞬间塌陷,整个人猛地向下沉去!旁边战士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但泥沼的吸力巨大,两人一起被拖得踉跄。
“别乱动!用绳子!”石曼低喝。几条坚韧的兽皮绳索迅速抛过去。众人合力,才将那战士从齐腰深的冰冷泥沼里拖出来,他脸色惨白,下半身沾满恶臭的黑泥,一条腿被水底尖锐的腐骨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的血竟是暗绿色。
浓雾中的嗡嗡声陡然加剧!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灰白色的雾气剧烈翻涌,无数黄豆大小、通体灰黑、长着锋利口器的飞虫如同被血腥味吸引的恶魔,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乌云,朝着受伤战士和人群猛扑下来!
“腐沼毒蝇!护住头脸!”石曼厉声示警,石肤瞬间覆盖全身要害,挥动沉重的石矛横扫,啪啪声不绝于耳,被扫中的毒蝇爆裂开腥臭的浆液。战士们纷纷效仿,或用武器格挡,或激发微弱的石肤防御。但毒蝇数量实在太多,无孔不入。惨叫声接连响起,几名防御稍弱的战士瞬间被毒蝇覆盖,的皮肤被疯狂啃噬,转眼就鼓起密密麻麻的脓包,剧痛让他们倒地翻滚。
队伍陷入混乱。驱瘴火把在毒蝇冲击下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动了。
不是石曼,也不是任何战士。是一首缀在队尾的紫烟。
她身影飘忽,瞬间出现在混乱中心的上空。面对遮天蔽日的毒蝇乌云,她没有挥动任何武器,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片汹涌的虫云,轻轻一握。
嗡——!
一股无形却霸道绝伦的威压骤然降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那并非实质的力量冲击,而是源自生命层次的无上威严!如同巨龙俯视蝼蚁,凤凰睥睨凡鸟!
所有振翅俯冲的腐沼毒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它们高速振动的翅膀瞬间僵首,身体内部发出密集而轻微的爆裂声。下一秒,噼里啪啦!数以万计的毒蝇尸体,如同失去了生命力,僵硬地、密密麻麻地从空中坠落,在泥沼和人群脚下铺了厚厚一层。幸存的毒蝇发出惊恐绝望的嘶鸣,如同见了天敌,疯狂地掉头,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浓雾依旧,嗡嗡声却彻底消失。死寂重新笼罩腐骨泽。只剩下受伤战士压抑的痛哼和众人粗重的喘息。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空中那道缓缓飘落的灰影,再看地上那层厚厚的虫尸,眼中充满了敬畏与难以置信。
紫烟落回陆玄铮身侧,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陆玄铮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目光投向沼泽深处,淡淡道:“清路。”
“是,主人。”紫烟应声。她身形再次化作灰影,没入浓雾之中。所过之处,灰白色的毒瘴如同遇到克星般自动退散,显露出下方相对坚实的路径。更远处,传来几声短促而凄厉的兽类嘶吼,随即戛然而止。
半个时辰后,紫烟返回。“前方三里,毒瘴稀薄,有硬地可短暂休整。盘踞此段的两头沼鳄己除。”
队伍在死寂中跟随紫烟开辟的道路前行,终于抵达那片相对干燥的硬地。休整,救治伤员。气氛更加沉默,但看向队尾那两道身影的目光,敬畏之中,多了几分难言的安心。
迁徙仍在继续。穿越了毒沼,又经历了数场不大不小的煞兽袭击,都被石肤战士在紫烟偶尔的援手下击退。气候也愈发恶劣。第十七日,一场毫无征兆的“黑沙暴”席卷了队伍。狂风卷起地表的黑色沙砾,带着凄厉的呼啸抽打在众人身上、脸上。
石肤防御虽强,但砂砾无孔不入,灌入口鼻,迷蒙双眼。队伍寸步难行,只能蜷缩在背风的岩石后苦苦支撑。风沙持续了整整一日一夜才停歇。每个人身上都覆盖着厚厚的黑沙,口鼻中尽是沙砾,疲惫欲死。
时间在跋涉与战斗中流逝。食物在减少,伤者在增加,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在绝望的边缘摇曳。但石曼的步伐始终坚定,带领着族人向着认定的方向前进。陆玄铮与紫烟如同沉默的守护神,只在危机真正威胁到队伍存续时才出手。
迁徙的第五十三天。
队伍攀上一道高耸的黑色山梁。凛冽的、带着浓郁死气和淡淡毒瘴味道的风,猛烈地吹拂着每一个人,几乎站立不稳。
石曼站在山梁最高处,石灰色的眼眸望向远方,疲惫的瞳孔骤然收缩!
前方地势陡然下沉。一片辽阔的、被灰紫色雾气笼罩的巨型盆地展现在眼前。盆地的中心,赫然矗立着一座巍峨、险峻、通体漆黑的山峰。山峰的形状如同指向天空的狰狞獠牙,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而在他们立足的山梁下方,距离獠牙凶峰约数十里处,一条相对平缓的支脉延伸进盆地边缘。在那条支脉的尽头,地势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形山谷。山谷三面环抱高耸的黑色崖壁,如同天然的壁垒,只留下一个面向盆地方向的、相对狭窄的谷口。谷内隐约可见稀疏扭曲的黑色林木,中央似乎还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暗色水域。最难得的是,环绕山谷的崖壁,似乎阻隔了大部分来自盆地中心獠牙凶峰方向的凶煞之气,使得山谷上空的灰紫色雾气淡薄许多。
“那里……”石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希冀。
紫烟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平静开口:“黑齿谷。三面绝壁,一面临渊。谷内有一寒潭,水质尚可。崖壁有天然洞穴可栖身。谷地可垦,虽贫瘠,胜在易守难攻。谷外盆地凶煞汇聚,强大凶妖盘踞,寻常部族不敢深入,反成屏障。”她停顿一下,补充道,“谷内盘踞一群‘血翅灰背蛾’,群生,首领妖丹中期,还有两个初期的。”
紫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登上山梁、疲惫不堪的石肤族人耳中。希望的光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这群坚韧的流亡者眼中亮起。
陆玄铮的目光也落在那环形山谷之上。魔瞳幽深,看不出情绪。片刻,他淡漠的声音响起,为这场漫长而残酷的迁徙画上的句点:
“就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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