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温润磅礴的生机缓缓收敛。陆玄铮五指收拢,将那颗人头大小、翠绿欲滴的灵树木心稳稳托住。木心散发出的柔和绿光映照着他沾满黑血与尘土的冷漠脸庞,也照亮了左手掌心那片被生机之力反噬灼烧出的焦黑深坑,皮开肉绽。
心念微动,骨戒幽光一闪,巨大的木心瞬间消失,被纳入其中。磅礴的生机被隔绝,坑底只剩下更浓郁的腐朽死气与灵树崩塌后弥漫的尘灰。
“东西到手了,动作倒是利索。”老祖那带着疲惫与玩味的声音响起,没有形体显现,“不过,小子,高兴得太早了,看看那屏障。”
陆玄铮抬眼。环绕灵树核心区的屏障,此刻血丝魔纹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屏障本身薄得几乎透明,每一次灵树残余死气的震荡,都引得屏障剧烈扭曲,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碎。
“最多一个月。”老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屏障必破!到时封印崩溃,老祖我的气息泄露出去……引来的可就不只是阿猫阿狗了。诸天万界,有的是‘嗅觉’灵敏的存在。他们远超过你的想象。一旦降临……”
老祖的声音顿了顿,透出一丝冰冷的嘲弄:“……不止是为师这点残魂要灰飞烟灭,整个枯荣渊,连带里面所有的生灵,渊民、煞兽,甚至包括你刚刚收的那个小仆从,都将成为……陪葬品。没有例外。”
陪葬品!
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陆玄铮的心底。他眼前仿佛闪过屏障破碎后,枯荣渊在诸天恐怖存在降临下化为齑粉的景象,蛮岩部的石寨、石肤部的残民、角炎、白藤、大供奉……还有坑洞边缘那个气息萎靡的紫烟……一切都被彻底抹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木心带来的些许温热。他猛地站起身,牵扯着内腑的剧痛让他身形微微一晃,但眼神己变得锐利如刀。
“主上!”坑洞边缘,紫烟挣扎着爬起,看到陆玄铮起身欲走,脸上带着惊惶与依赖,下意识地就想跟上。
“留下!养伤。”陆玄铮头也不回,冰冷的声音不容置疑。他不再看那巨大的、流淌着黑液的漆黑树墩,也不看身后气息虚弱的蝶妖。脚下九幽剑感应到主人的意念,发出一声微弱的嗡鸣,布满裂纹的剑身腾起灰蒙蒙的煞光,托住他重伤的身躯,化作一道灰影,朝着蛮岩部的方向,破空而去!
身后,紫烟望着那道决绝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颓然跌坐在地,望着崩塌的灵树废墟和巨大的树墩,眼中只剩下迷茫与深深的恐惧。
……
黑岩要塞,大殿。
气氛凝重,巨大的石桌上,那颗翠绿欲滴、散发着磅礴生机的灵树木心静静躺在中央,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大殿深处的阴影,却驱不散弥漫在角炎首领和白藤供奉脸上的沉重。
陆玄铮坐在下首的石椅上,黑袍破碎,脸色苍白,气息虚浮紊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简单地叙述了夺取木心的过程,隐去了与老祖分身的惨烈搏杀和收服紫烟的插曲,只道遭遇了守护木心的强大死气反噬。
角炎首领魁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山岳,粗粝的手指轻轻抚过温润的木心表面,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生机,又看了看陆玄铮几乎废掉的左手和周身弥漫的浓重伤势,浓眉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与担忧。这伤势,绝非简单的死气反噬能造成。
“辛苦了,陆兄弟。”角炎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木心既得,事不宜迟。大供奉己在禁地等候多日。符文刻印,即刻开始!”
他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至于你,伤势太重,就在我蛮岩部安心养伤。符文刻印非一日之功,待你伤势稍复,木心法器也该成了。”
陆玄铮没有推辞,微微颔首。他确实需要时间调息,压制体内因连番恶战和强行催动枯荣魔元而更加紊乱的气息,修复受损的魔躯。他深知,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凶险。
他被安置在要塞深处一间僻静的石室。石室简陋,但石壁上刻有粗浅的聚灵与稳固心神的基础符文,气息沉凝厚重。
陆玄铮盘膝坐下,心神沉入丹田。那柄布满裂痕的九幽骨剑,正静静悬浮在枯煞魔丹上方,被精纯的枯煞魔元包裹温养。剑灵沉寂,修复缓慢,每一次魔元的温养都如同在修补一件随时会彻底碎裂的瓷器,需要小心翼翼。
他不再试图将其取出,只是不断以魔元滋养,同时运转血炼功法,吸纳渊内驳杂却浓郁的血煞之气,配合木心残留的磅礴生机在体内流转,艰难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魔躯。
时间在死寂与疗伤中流逝。要塞深处,属于大供奉的禁地方向,偶尔会传来极其隐晦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引得整个要塞的岩石都微微共鸣。
半月时光,转瞬即过。
石室厚重的石门被推开。角炎首领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手中托着一个物件。
那不再是翠绿欲滴的木心,而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青玉光泽的方形符牌。符牌表面,密密麻麻地铭刻着无数玄奥繁复、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暗金色符文。这些符文并非死物,而是在符牌内部缓缓流转、生灭不息,构成一个精密而稳定的微型法阵核心。磅礴的生机被完美地收敛、约束在这方寸之间,只在符牌边缘流淌着一层极淡的、充满生机的青色光晕。
“成了!”角炎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他将符牌递向陆玄铮,“大供奉耗费本源,呕心沥血半月,终将此物炼成‘枯荣镇渊符’。持此符,将其置于灵树残墩核心,引动符文之力,当可重续封印,稳固屏障!”
陆玄铮起身,接过符牌。入手温润,却重逾千钧。那流转的暗金符文散发着一种古老、厚重、镇压一切的气息,仅仅是握着,就让他体内躁动的枯荣魔元都隐隐感到一丝压制。他凝视着符牌,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对大供奉通天手段的凛然。这己非简单的法器,近乎于道器雏形!
事态紧急,不容耽搁。陆玄铮向角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将枯荣镇渊符收入骨戒,脚下九幽剑煞光腾起,托着他再次化为灰影,冲出黑岩要塞,朝着死寂的灵树区疾驰而去。伤势好了六七成,但魔躯深处枯荣二气的冲突,因疗伤时的强行抽取而更加微妙。
……
灵树核心区。
巨大的漆黑树墩依旧在无声地流淌着粘稠的黑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死气。屏障的光芒更加黯淡,裂纹密布,摇摇欲坠。紫烟的气息依旧虚弱,远远地守在坑洞边缘,看到陆玄铮归来,连忙恭敬地行礼。
陆玄铮落在树墩之前,目光凝重地注视着这曾经撑天的巨树残留的根基。他从骨戒中取出那枚温润青玉般的枯荣镇渊符。符牌在手,流转的符文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光晕,仿佛与这片死寂之地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修补天缺的使命。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枯煞魔元,准备将这枚寄托着无数期望的符牌,嵌入树墩的核心,完成修复封印的最后一步。
就在这时——
“等等。”
老祖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慵懒和洞悉一切的玩味,从他耳边响起。
陆玄铮动作一顿,魔元运转滞涩。
“小子,你真想清楚了?”老祖的声音缓缓缠绕上他的心神,“把这玩意儿放回去,封印恢复如初……然后呢?”
陆玄铮沉默,握着符牌的手指微微收紧。
“然后?”老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然后你这个‘功臣’,该何去何从?在外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眼中,你陆玄铮,是宗门的叛徒,是弑杀同门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在枯荣渊……呵呵,在这些渊民眼中,你是什么?一个暂时有用、却终究非我族类的怪物!一个身怀魔躯、手握魔兵、满身血煞的……祸害!”
祸害!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陆玄铮心上!角炎首领眼中的那一丝复杂,石曼的敬畏与疏离,蛮岩部战士偶尔流露出的本能恐惧……无数画面瞬间闪过脑海。
“靠山?可笑!”老祖的声音充满了嘲弄,“封印如初,枯荣渊暂时安稳了,他们还需要你这个‘血剑魔主’吗?只怕过不了多久,等他们缓过气来,第一个要清除的‘隐患’,就是你!翻脸?那是必然!你只会成为他们眼中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句句诛心!字字戳在陆玄铮内心最深处的顾虑和恐惧之上!他握着符牌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起来。
“封印恢复如初,你便与为师彻底断了联系。”老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充满了诱惑与威胁,“这枯荣渊广袤凶险,步步杀机。你孤身一人,魔躯隐患未除,强敌环伺……遇到迈不过去的坎,碰到必死的杀局,谁帮你?谁能救你?指望那些把你当‘祸害’的渊民吗?还是指望你那柄快碎了的破剑?”
孤身一人……必死的杀局……谁能救你?
识海中,老祖的声音如同魔咒,不断回荡,将他心中那点因修复封印而升起的、微弱的“责任”与“希望”,冲击得摇摇欲坠。
一边是修复封印,可能换来暂时的安稳,却注定成为“多余的人”,甚至被清算的“祸害”,前路断绝,危机西伏。
一边是放任封印破碎,枯荣渊化为陪葬,亿万生灵涂炭,自己也可能在诸天降临的恐怖下灰飞烟灭。
两难的抉择!如同两座大山,死死压在陆玄铮的心头!魔心在胸腔内疯狂搏动,半枯半荣的力量激烈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握着枯荣镇渊符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
时间仿佛凝固。死寂的灵树核心区,只有屏障濒临破碎的哀鸣在低回。
终于,在极致的煎熬与权衡下,陆玄铮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老祖的分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嘶哑的低吼,道出了他此刻最深的迷茫与愤懑:
“我做了会成多余的人,我不做将会成为渊民的敌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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