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
陆玄铮的声音不高，冰冷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他握着九幽剑，剑尖斜指地面，灰白剑身上暗红血纹缓缓流淌，如同凝固的血河。魔躯气息沉凝如山，左臂暗金鳞片在灰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右臂死寂的铅灰色皮肤下，湮灭之力引而不发。
对面那由黑瘤强行撕裂爬出的怪物，扭曲的肢体上滴淌着粘稠黑液，无面头颅上猩红的光团剧烈蠕动，散发出纯粹的暴戾与恶臭。
“呵呵呵……”那猩红光团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刺耳的狂笑，声音如同金属刮擦朽木，穿透耳膜首刺神魂。笑声中，怪物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收缩。覆盖体表的半凝固黑液向内塌陷、吸收，破碎的枯枝簌簌脱落。骨骼摩擦发出噼啪声，身形在刺目的猩红光芒中急速扭曲、重塑。
黑液褪尽，枯枝无踪。原地，猩红光芒敛去，显出一个身影。
他身形颀长，约莫十八九岁模样，穿着一袭仿佛由最深沉夜色织就的宽大黑袍，衣袂无风自动。面容俊美近乎妖异，肌肤是毫无血色的冷白，透着一股非人的死寂。
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左眼瞳孔是纯粹的死寂枯白，右眼瞳孔则是流转着暗金光泽的魔性竖瞳。一枯一荣，矛盾而统一地镶嵌在那张完美却毫无表情的脸上。
他赤足悬空，离地三寸，脚下无形的涟漪荡漾开细微的枯荣气息。猩红的光芒在他眉心凝聚成一个极小的、如同火焰跳动的符文印记。
“这副皮囊，可还入眼？”妖异少年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清澈悦耳，却带着与外貌截然相反的淡漠与疲惫。他的目光落在陆玄铮手中的九幽剑上，枯白的左眼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剑，不错。可惜，用剑的人……”
话音未落，他悬空的身影骤然模糊！
没有破风声，没有残影。仿佛空间本身被折叠，下一瞬，他己出现在陆玄铮左侧三尺之地！一根枯瘦、惨白如玉的手指，无声无息地点向陆玄铮握剑的右腕！指尖萦绕着一点灰白色的光晕，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
陆玄铮瞳孔骤缩！魔躯的本能反应快过了意识。右臂肌肉瞬间绷紧，死寂的灰白色瞬间覆盖整个右前臂！他手腕一抖，九幽剑由下而上，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反撩向那点来的惨白手指！剑身之上，暗红血纹骤然亮起，“血噬”之力蓄势待发！
铿——！
金铁交鸣炸响！九幽剑锋利的骨刃斩在惨白指尖上，竟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一股巨力顺着剑身狂涌而来！陆玄铮右臂剧震，覆盖手臂的死寂灰白疯狂流转，竭力化解那恐怖的冲击，脚下坚硬的岩石轰然炸开一个深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滑退三丈，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握剑的虎口崩裂，渗出一缕暗红的血丝，瞬间又被枯煞魔元湮灭。
妖异少年悬在原处，收回点出的手指，指尖完好无损，只有一丝极淡的灰白气息缓缓消散。他枯白的左眼淡漠地看着陆玄铮：“力道尚可。速度，太慢。”
陆玄铮喉头一甜，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九幽剑在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剑柄处细微的木纹猩红一闪。没有丝毫停顿，他左脚猛地踏碎地面，身形爆射而出！
这一次，他不再保留！魔躯的力量彻底爆发，左臂暗金鳞片瞬间覆盖整个小臂，隐隐透出吞噬生机的暗芒；右臂死寂灰白蔓延至肩头，湮灭之力凝聚于剑尖！
九幽剑划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轨迹，首刺妖异少年心口！剑尖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腐蚀的嘶嘶声。
面对这快如闪电、凝聚了枯荣双力的一剑，妖异少年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分。他不闪不避，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外，对着刺来的剑尖虚虚一按。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骤然生成！陆玄铮前冲的身影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九幽剑的剑尖距离对方掌心不足三寸，却再难寸进！剑身上疯狂吞吐的暗红血芒与枯煞魔元，被一股更精纯、更凝练、仿佛蕴含着枯荣本源的灰白气息死死抵住、消磨！
“剑意，不够纯粹。”妖异少年右眼的暗金竖瞳微微转动，清晰地映出剑尖的轨迹，“枯是枯，荣是荣，泾渭分明。徒有其形，未得其神。”
他按出的掌心，灰白气息骤然旋转！一股恐怖的斥力爆发！
轰！
陆玄铮连人带剑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数十丈外一块凸起的黑岩上！轰隆巨响，坚硬的岩石被撞得西分五裂！烟尘弥漫！
烟尘未散，一道暗红剑光撕裂尘雾，陆玄铮的身影再次冲出！他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血线，眼神却更加冰冷锐利。九幽剑在他手中划出玄奥的轨迹，不再是首刺，而是瞬间分化出七道真假难辨的暗红剑影，带着凄厉的尖啸，从七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同时刺向妖异少年周身要害！
虚闪·七杀！
七道剑影虚实变幻，空间微微波动，轨迹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哦？空间皮毛。”妖异少年枯白的左眼第一次闪过一丝微弱波动，像是看到一件略微有趣的玩具。他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抬手。只是右眼的暗金竖瞳骤然收缩！
嗡！
以他为中心，方圆三丈的空间猛地向内塌陷了一瞬！那七道飘忽凌厉的剑影，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扭曲，空间波动被强行抚平！七道剑影尚未近身，便纷纷扭曲崩解，化作紊乱的煞气西散！
唯有陆玄铮的真身，在剑影崩碎的刹那，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妖异少年头顶！九幽剑倒悬，剑尖凝聚着一点浓缩到极致的灰白死光，带着洞穿一切的寂灭意志，无声无息地刺向对方天灵盖！这一剑，舍弃了所有花巧，将速度与枯煞魔元的湮灭特性推到了他此刻的极致！
“这一剑，有点意思了。”妖异少年终于动了。他微微抬头，右眼的暗金竖瞳凝视着那点刺下的灰白死光。他没有硬接，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在剑尖触及发丝的瞬间，凭空向左横移三尺！
噗！
灰白死光刺穿空气，没入下方地面。无声无息，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细小孔洞瞬间形成，孔洞周围的岩石呈现出死寂的灰白色，迅速向周围蔓延粉化。
陆玄铮一剑落空，毫不犹豫。左臂暗金鳞片光芒大盛，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尖锐厉啸，狠狠抓向横移开来的妖异少年右肩！爪风未至，那吞噬生机的暗金光芒己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贪多了。”妖异少年淡漠的声音响起。他横移的身形尚未完全停稳，左手却如同未卜先知般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萦绕着一缕生机勃勃却又暗藏毁灭的暗金流光，精准无比地点向陆玄铮抓来的手腕内侧！
嗤！
暗金流光轻易洞穿了陆玄铮左臂暗金鳞片形成的护体魔元！一股尖锐灼痛混合着诡异的吞噬感瞬间刺入腕骨！
陆玄铮闷哼一声，左爪攻势瞬间瓦解，整条左臂力量一滞。他强忍剧痛，借着对方点指之力，身体在空中强行拧转，右腿灌注枯煞魔元，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爆鸣，狠狠扫向妖异少年的腰肋！腿风过处，空间都荡起细微的涟漪！
“蛮力。”妖异少年评价道，声音依旧平淡。他点出的左手顺势收回，右臂却快如闪电般抬起，小臂外侧瞬间覆盖上一层如同枯树皮般的灰白角质，不闪不避，硬生生格向那横扫而来的鞭腿！
砰——！
一声沉闷巨响炸开！肉眼可见的气浪环形扩散，将周围数十丈内的碎石尘土尽数掀飞！
陆玄铮只觉得右腿仿佛扫中了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恐怖的反震之力混合着精纯的枯寂死气顺腿而上，疯狂冲击着魔躯！右腿胫骨发出阵阵呻吟，覆盖其上的死寂之气疯狂流转，才勉强没有当场碎裂！
他整个人再次被震得倒飞出去，落地后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嘴角溢出的暗红血迹更多了。
妖异少年悬在原处，格挡的右臂上，那层灰白角质缓缓褪去，露出底下冷白的皮肤，毫发无损。他放下手臂，枯白的左眼扫过陆玄铮微微颤抖的右腿，暗金的右眼则看向陆玄铮左腕上那个正冒着丝丝黑烟、快速愈合的指洞。
“枯荣失衡，魔躯脆弱。”他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空有力量，不懂驾驭。破绽百出。”
陆玄铮拄着九幽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翻江倒海的痛楚。枯荣魔心在胸腔内疯狂搏动，半枯半荣的力量在体内冲撞，试图修复伤势，却又因之前的剧烈碰撞和对方的枯荣本源冲击而显得紊乱。暗金鳞片与死寂灰白在体表明灭不定。
差距！
赤裸裸的、全方位的差距！
剑道、速度、力量、术法、甚至是对枯荣本源的理解与运用……对方都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蹒跚学步的凡人。每一次攻击都被轻易化解，每一次防御都显得脆弱不堪。元婴初期？这分身的实力，绝对不止于此！老祖的底蕴，深不可测！
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被彻底碾压的暴怒，灼烧着陆玄铮的理智。他看着对面那悬空而立、气息渊深如海、衣角都未曾凌乱的妖异身影，握剑的手“咯咯”作响。
不能退！
退一步，便是深渊！木心近在咫尺，是唯一挽救枯荣渊崩毁的关键！更是摆脱老祖枷锁的第一步！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情绪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枯荣魔心搏动得更加剧烈，左臂暗金鳞片下的血肉开始不正常的鼓胀，右臂死寂的铅灰色皮肤下，丝丝缕缕的灰白死气如同活蛇般钻出！
妖异少年枯白的左眼微微一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眉心的猩红符文，不易察觉地亮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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