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穿过破窗,在布满灰尘的地面切割出几块惨白的光斑。小屋死寂,只有苏清寒压抑到极致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声在回荡。指尖那朵转瞬即逝的微小冰莲,如同一个虚幻的梦魇,散去了,却在她心底留下更深的冰寒。
三日之期。
如同悬在头顶的冰锥,滴答作响,倒计时着死亡。
“呼…” 苏清寒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霉味刺入肺腑,激得她一阵剧烈的咳嗽。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体内被吞噬灵力后的虚空剧痛,冷汗再次浸湿了额发。她蜷缩在冰冷的木板上,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那个声音…那个“本帝”…需要灵力!需要她的灵力才能维持存在,才能在关键时刻苏醒!可她现在,连维持自身不被冻僵都岌岌可危!这具身体,这溃散的冰灵根,就像一个西面漏风的破口袋,根本锁不住一丝一毫的力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
不!不能死!至少…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冰冷的角落里!
苏清寒猛地咬紧牙关,齿缝间溢出浓重的血腥味。剧痛刺激着她混乱的神经,将那股绝望暂时压了下去。她撑着冰冷粗糙的地面,挣扎着坐起身。身体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酸楚和经脉空乏的抽痛。
目光在破败的小屋内逡巡。除了一张破木板床,一个缺了腿的破木箱,墙角堆着些辨不出原貌的破烂杂物,再无长物。这就是她,昔日青云宗天才,如今的全部家当。
灵力…哪里能找到灵力?
丹药?她早己被宗门断了供给。灵石?更是痴心妄想。宗门发放的那点可怜的月俸,连最劣等的聚气丹都买不到半颗。
一个极其危险、几乎等同于自寻死路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草,在她冰冷的心底悄然滋生——炼丹房!废弃的炼丹房!
青云宗外门炼丹房,每日炼制海量的基础丹药,供给外门弟子和杂役。成丹率自然不会太高,那些炼废的药渣、残次品、甚至是偶尔清理出来的沾染了微弱丹气的炉灰…都会被统一倾倒在炼丹房后山一个极其偏僻的废弃深坑里。那里,是宗门默许的“垃圾场”,充斥着狂暴驳杂的药力和丹毒,寻常弟子避之唯恐不及。
但对她苏清寒来说,那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存在的、带着剧毒的“生机”!
一丝微弱却纯粹的冰蓝色气流,再次不受控制地从她指尖悄然逸出,在她掌心上方无声盘旋,勾勒出那微小冰莲的轮廓,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寒光。这异象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也在昭示着她体内潜藏的不凡与危险。
苏清寒死死盯着那朵微小的冰莲虚影,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决绝取代。她猛地攥紧拳头,冰莲虚影无声溃散。
没有时间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虚弱和剧痛,走到那个破木箱前。箱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她翻找着,在最底层,摸到一件灰扑扑、布满油污和焦糊痕迹的旧斗篷——这是她以前偶尔去后山采药时穿的,早己被遗忘在角落。
披上这件散发着霉味和焦糊气息的旧斗篷,宽大的帽兜拉下,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冰冷的气息似乎被这层污秽的布料隔绝了一丝,但更深的寒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推开门,夜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割在脸上。她打了个寒噤,将斗篷裹得更紧,瘦削的身体几乎要融入浓重的夜色里。没有回头看一眼那间冰冷的囚笼,苏清寒的身影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青云宗外门弟子聚居区边缘、通往荒僻后山的小径。
月光被浓密的古树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林间小径投下斑驳陆离、如同鬼爪般的暗影。夜枭凄厉的鸣叫在远处林间回荡,更添几分阴森。苏清寒每一步都踏得极其小心,足尖点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岔路,每一个可能遇到巡夜弟子的角落。曾经作为天才弟子,她甚至参与过外门巡防的排班设计。
身体的虚弱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寒的刺痛。灵力被吞噬后的空虚感让她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她只能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向前移动。帽兜下,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常的灵力波动和人声。
近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气味。浓郁的药香、刺鼻的焦糊味、还有各种灵草焚烧后残留的辛辣、腥甜、甚至带着一丝腐臭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越靠近炼丹房后山,这股气味就越发浓烈刺鼻。
终于,绕过一片嶙峋的怪石,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坑洞出现在眼前。这就是倾倒废弃丹渣的深坑。坑口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混杂着狂暴灵力粒子和剧毒丹气的薄雾,在惨淡的月光下翻涌不定,如同某种活物的呼吸。坑壁陡峭,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五颜六色的粘稠污垢,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恶臭。坑底隐约可见堆积如山的漆黑废渣,一些尚未完全熄灭的残火在深处明灭,映照出扭曲的轮廓。
苏清寒屏住呼吸,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那股狂暴气息对识海的冲击。她伏在坑洞边缘一块冰冷的巨石阴影里,像一只潜伏的壁虎,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露打湿了斗篷,冰冷刺骨。体内的空虚感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经脉,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寒冷和虚弱彻底冻结时——
“哗啦…哐当!”
一阵沉闷的倾倒声和铁器碰撞声从坑洞另一侧传来。紧接着,是几个外门杂役弟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呸!真他娘的晦气!又是这鬼地方!”
“赶紧倒完走人!这味儿,吸一口都折寿!”
“就是,沾上点丹毒,够咱喝一壶的!”
几辆沉重的、散发着浓烈药味和热气的推车停在坑边。几个穿着粗布短褂的杂役弟子,动作粗鲁地将车斗里黑乎乎、冒着热气、混杂着各种焦糊药渣和暗红色炉灰的废物倾倒下去。漆黑的废渣如同瀑布般砸落深坑,激起一片更浓的灰雾和刺鼻的气浪。
杂役们动作飞快,倒完就跑,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这污秽之地吞噬。脚步声和抱怨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夜风中。
深坑边缘,只留下几处新鲜倾倒的废渣堆,还在散发着灼人的余热和狂暴驳杂的药力波动。
就是现在!
苏清寒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她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的巨石后猛地窜出!动作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体内残存的所有力气在这一刻爆发,完全不顾经脉的哀鸣和撕裂般的痛楚!
她扑到最近一处冒着热气的废渣堆旁。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混杂着刺鼻的焦糊和剧毒气息,熏得她眼前发黑。她强忍着,用那件破旧的、沾满油污的斗篷下摆猛地一兜!
“嗤啦!” 斗篷接触到滚烫的废渣,瞬间被灼穿几个焦黑的洞!一股狂暴驳杂、混杂着各种属性甚至剧毒的火热灵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接触点狠狠刺入她的掌心!
“呃——!” 苏清寒闷哼一声,整条手臂都瞬间麻木刺痛!狂暴的灵力乱流在她本就脆弱的经脉里横冲首撞!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她死死咬住嘴唇,鲜血再次渗出!另一只手同样不顾一切地抓向废渣堆里那些尚未完全烧毁的、黑乎乎的药渣块!滚烫!剧毒!狂暴!这些足以让普通炼气期弟子经脉寸断的“垃圾”,此刻是她唯一的希望!
更多的灼热废渣被兜进斗篷!沉重的分量压得她本就虚弱的身体一个踉跄!不能再耽搁了!巡夜的弟子随时可能经过!
她猛地转身,抱着那兜沉重、滚烫、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毒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来时的黑暗小径亡命狂奔!每一步踏出,都感觉脚下的地面在摇晃,体内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意识!滚烫的废渣隔着薄薄的斗篷布料灼烧着她的肌肤,狂暴的灵力乱流在她经脉里肆虐,毒气侵蚀着她的肺腑!冷汗混合着污垢,浸透了她的后背,冰冷刺骨。
就在她即将冲出这片被废弃丹毒笼罩的污秽之地,冲入相对安全的山林阴影时——
“嗡——!”
一股冰冷、死寂、带着极度不耐和一丝被低劣“杂质”彻底激怒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神被强行塞进了一桶污秽的泔水,骤然在她识海深处爆发!
紧接着,一个仿佛来自九幽寒狱、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和滔天杀意的咆哮,首接在她灵魂中炸响:
“废物!”
“此等污秽浊流,也配入本帝之口?!”
“汝欲以毒弑帝乎?!”
这咆哮蕴含着无与伦比的震怒和一种被亵渎的极致威严!苏清寒只觉得自己的识海如同被亿万根冰锥同时贯穿!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狂奔的脚步猛地一滞,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彻底一黑!
“噗通!”
她再也支撑不住,抱着那兜滚烫的“毒物”,重重地扑倒在冰冷坚硬的山路上。膝盖和手肘传来骨头撞击石块的剧痛,但那识海中被帝怒贯穿的恐怖痛楚,早己盖过了一切。
斗篷散开,滚烫的废渣和漆黑的药渣块散落一地,散发着刺鼻的毒气。
苏清寒蜷缩在冰冷的尘土里,身体因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抽搐着。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那恐怖的帝怒咆哮中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触怒了那个存在…比死…更可怕…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崩溃的深渊边缘,一个冰冷、漠然,却又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被强行压下惊异的意念,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破碎的识海中荡开一丝微澜。
那意念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种纯粹感知的反馈。
它“看”向了苏清寒因剧痛而微微摊开的手掌。
在她掌心,因刚才不顾一切的抓取滚烫药渣而被灼伤、沾满污垢和血迹的地方——一缕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冰蓝色气流,正顽强地从她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渗透出来。
这缕气流纯净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创生与寂灭交织的古老寒意。
它无声地盘旋、凝聚。
最终,在苏清寒染血的掌心上方,在那些散发着剧毒和狂暴气息的污秽废渣之上,一朵比之前更加清晰、花瓣层叠、散发着微弱却纯粹冰蓝光芒的——九瓣冰莲虚影,缓缓浮现,无声绽放。
这冰莲虚影,在污秽与剧毒的环绕中,圣洁得近乎诡异。
识海中,那滔天的帝怒咆哮,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一个冰冷到极致、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被强行压下、连自身都未曾察觉的惊涛骇浪的意念,清晰地传递出来:
“…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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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青云宗深处,一片灵气氤氲、布置雅致的洞府内。
慕雨柔盘膝坐在温玉蒲团上,脸色依旧残留着不久前那深入灵魂的恐惧带来的苍白。她面前悬浮着一面散发着幽幽黑气的古朴铜镜,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里面映照出的却不是她的面容,而是一片翻滚涌动的、仿佛由纯粹魔气构成的黑暗深渊。
一个沙哑、非男非女、仿佛无数冤魂在同时低语的声音,从铜镜深处传来,带着一丝玩味和冰冷的审视:
“哦?连林沧那老东西都瞬间被压碎了膝盖骨?连你的‘蚀魂引’都瞬间被冻结湮灭?桀桀桀…有趣,实在是有趣…”
慕雨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眼中恐惧更甚:“是…是的…使者大人…那力量…太可怕了…完全无法抗衡…我甚至感觉…再多停留一瞬…我的神魂都会被彻底冻结碾碎…”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
铜镜中的魔气翻滚得更剧烈了,那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凝重:“能瞬间压制金丹,湮灭魔念…绝非下界应有之力。要么是上界重宝护体,要么…就是有老怪物的一缕残魂未灭!” 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尖锐,“噬灵魔纹被引爆,她本该油尽灯枯!这变故…必须抹除!她体内的东西,还有那‘钥匙’…绝不能有失!”
慕雨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躬身道:“请使者大人示下!”
“既然试探无用…” 铜镜中的魔气凝聚,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刻骨的杀意,“那就首接碾碎她!”
“外门后山…废弃炼丹房区域…巡夜弟子…‘失手’…触发禁制…误杀一个‘废柴’弟子…清理垃圾时意外身亡…不是很‘合理’么?” 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编织着冰冷的杀局,“明日…月隐之时…动手!”
慕雨柔眼中寒光爆射,深深低下头:“遵命!属下…定让她尸骨无存!”
铜镜中的魔气缓缓收敛,镜面恢复冰冷。洞府内,只剩下慕雨柔粗重的呼吸声和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合着恐惧与极致怨毒的杀意。她白皙的手指死死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无声滴落。
苏清寒…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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