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来了。
他不是偷偷摸摸地来，而是大张旗鼓，带着魏王曹操册封他为安西将军的王令和五百名精锐虎豹骑的仪仗。
他抵达西凉的第一站，就去了长离部落。
部落的大帐内，牛羊的膻味混杂着醇酒的香气。
部落首领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金银布帛，以及韩遂那张笑脸，眼中是贪婪和不安交织的复杂神色。
“首领不必多虑。”韩遂端起酒碗，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老夫此次回来，是奉了魏王之命。魏王说了，西凉的勇士，都是大魏的朋友。绝不会容忍有人为了一己之私，清洗旧部，残害同胞。”
他刻意加重了“清洗旧部”西个字，浑浊的眼睛扫过在座的几名羌人头领。
“听说，马家的那位小将军，为了向诸葛亮表忠心，己经献上了一份名单。要把当年所有与老夫有过交情的人，都……呵呵……”
韩遂没有说下去，但那话里的深意，让人遍体生寒。
谣言，一夜之间就传遍了西凉的每一片草原和山谷。
韩遂回来了。
他代表着魏王。
马超要杀人了，要清算所有韩遂的旧部，来向蜀汉纳投名状！
一时间，人心惶惶。
那些刚刚对蜀汉商队和诸葛亮的善意产生好感的部落，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猜忌所笼罩。
原本清澈的湖水，被韩遂这根搅屎棍，搅得一片浑浊。
成都，丞相府。
“韩！遂！！”
马超一身锦袍，双目赤红如血，进了诸葛亮的书房。
他将一份写满了谣言内容的密报狠狠拍在诸一亮面前的案几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跳动。
“军师！”他死死盯着诸葛亮，“请准我领兵！率我本部三千铁骑！超誓要亲手斩下此贼狗头！用他的血，来洗刷我父兄的冤魂！用他的头颅，来告诉西凉所有人，谁才是叛徒！”
然而，诸葛亮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依旧在慢条斯理地看着手中的一份竹简，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副平静的姿态，让马超的怒火烧得更旺。
“军师！”
“孟起，”诸葛亮终于放下了竹简，抬起头。他的目光清澈而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瞬间熄灭了马超外放的火焰，“你看看这个。”
他没有动怒，更没有斥责，只是平静地将另一份名单递了过去。
马超疑惑地接过，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个个西凉部落首领的名字。
参狼羌、烧当羌、钟羌……这些名字的后面，都用朱砂笔标注着一行小字：“己与韩遂使者接触”、“态度动摇”、“闭门谢客，拒见我方信使”。
这些部落，有不少都是过去对他父亲忠心耿耿的。
“杀一个韩遂，容易。但杀不尽人心中的怀疑。司马懿费尽心机，将韩遂这枚早己废掉的棋子重新启用，为的是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马超面前，目光灼灼。
“他就是要你愤怒，要你失去理智，要你提着枪冲出去。你若真的领兵杀了韩遂，便恰恰坐实了你要血洗西凉、铲除异己的谣言。”
“到那时，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西凉，会彻底倒向曹操。这，才是司马懿真正想要的。”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马超的身上。
他明白了，自己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反应，都在敌人的算计之中。
对方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进退两难。
“那我该如何？！”马超痛苦地嘶吼出声，这位在战场上从未有过丝毫畏惧的西凉锦狮，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的绝望。他就像一头被无形大网困住的猛兽，空有一身力量，却不知该向何处撕咬。
诸葛亮没有回答他。
他转身，缓步走到书房角落里一个被铁锁锁住的紫檀木匣前。
“咔哒。”
诸葛亮从木匣中，捧出了一卷用厚厚的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要击败一条毒蛇，就要捏住它的七寸。”
“孟起，你看这是什么？”
马超接过那卷油布包裹的东西，将其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停滞了。
那熟悉的笔迹，那特殊的印信，还有竹简上清晰提到的“说服马腾将军，共击刘备”的字眼……
这是……这是当年韩遂与曹操的部将暗中来往，商议如何设计出卖他父亲马腾的亲笔密信！
这封本应早己被销毁的绝密信件，是赵云率领无当飞军清剿“虎网”在西凉的最后一个秘密据点时，从一名信使身上缴获的。
这是韩遂背叛的铁证！
“韩……遂……”马超咬着牙，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军师！”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有此铁证，我便可昭告西凉，让天下人都看清这老贼的真面目！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以慰我父亲在天之灵！”
“你可以这么做。”诸葛亮点了点头，神情却变得无比严肃。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其一，我称之为‘霸道’。你立刻将这份密信公之于众，让韩遂身败名裂，让他麾下的部众离心离德。然后，你再以报杀父之仇的大义名分，率兵讨伐。此乃快意恩仇，可解你一时之恨。”
诸葛亮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来。
“但如此一来，西凉各部必将再次陷入混战。你虽能手刃仇敌，却也让司马懿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他看着马超的眼睛，说出了第二个选择。
“其二，我称之为‘王道’。”
“暂时压下这份密信，将它当作我们最后的底牌。然后，由你亲自出面，以神威天将军的身份，号召所有部落。”
“不论旧怨，不论亲疏，共同摒弃前嫌，团结一致，对抗意图分裂西凉的曹魏和韩遂。”
“此举，能向整个西凉，乃至天下，彰显你马孟起的胸襟与仁义。它告诉所有人，在你心中，西凉的大局，重于你个人的私仇。”
“如此，人心可定，谣言自破。若韩遂依旧冥顽不灵，届时再拿出这份密信，一击致命。则天下人，皆知其咎由自取，而我蜀汉，尽收西凉之心。”
马超的手，死死地握着那份浸透了父亲鲜血的竹简。
是为父报仇，还是为王图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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