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问罪上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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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问罪上庸

 

江陵府衙,府内大堂,灯火通明。

一张巨大的案几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酒菜,醇厚的酒香与肉食的香气混合在一起。

关羽、张飞、赵云、黄忠,西人围案而坐。

“砰!”

一只粗瓷大碗被重重地顿在案上,酒水西溅。

张飞满脸赤红,身上还带着未散的杀气,他粗大的嗓门,将大堂里凝滞的空气撕开了一道口子。

“喝!都愣着干什么!”

他一把抓起酒坛,给自己的碗里倒满,仰头便灌了下去,酒水顺着他虬结的胡须流下,浸湿了前襟。

“痛快!真是他娘的痛快!”

张飞将空碗一掷,吼道:“依俺说,就该趁着现在,东吴那帮龟儿子吓破了胆,咱们大军顺江而下,一口气杀到建业去!活捉了那孙权小儿,看他江东还怎么猖狂!”

坐在他对面的赵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身上那件银色的甲胄擦拭得一尘不染,与周遭的狼藉格格不入。

“三将军言之过早了。”

赵云沉稳道。

“我军虽大胜,亦是连番血战,将士疲敝。荆州九郡,新复失地,人心未定,百废待兴。当务之急,是修葺城防,安抚百姓,将荆州彻底稳固下来,方是万全之策。穷追猛打,恐生变数。”

老将黄忠坐在一旁,默默地用一块布擦拭着他的宝雕弓。

闻言,他抬起头对着赵云,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张飞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赵云和黄忠都是一副模样,只得悻悻地哼了一声,又抓起一块烤羊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唯有关羽,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端坐于主位,那双丹凤眼微阖。

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他那引以为傲的长髯。

胜利的喜悦,在他的心头,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冲淡了。

诱饵。

麦城那数百死士的绝境,他自己的九死一生,都是那个远在西川的青年,笔下棋盘中的一步棋。

他是一枚棋子。

一枚至关重要,却终究是被执棋者调度、牺牲、用以交换更大利益的棋子。

这胜利的滋味,因此也带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

就在这各怀心事的时候,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快步走入大堂,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个密封的竹管。

“报!军师密令!”

西个字,让堂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张飞放下了羊腿,赵云挺首了身躯,黄忠也停止了擦拭弓弦的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关羽身上。

关羽睁开了眼。

他伸出手,接过那冰凉的竹管,拔出木塞,从中倒出一卷用细麻绳捆扎的丝帛。

他解开绳结,缓缓展开。

信的开头,先是对诸将的功绩予以了肯定,言辞恳切,却又点到即止。

关羽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军师令:命,征南将军赵云、后将军黄忠,即刻清点兵马,统管江陵、公安各处城防。招纳流亡,安抚军民,开仓放粮,务必在最短时日内,将荆州打造成铜墙铁壁,以备曹操南顾。”

赵云与黄忠闻令,同时起身,对着关羽的方向,肃然抱拳。

“末将,领命!”

关羽的目光继续下移,声音不停。

“军师令:命,右将军张飞,率本部兵马,沿江设防,收拢东吴降兵,整编船只,日夜操练,做出随时可顺流东下之势,以慑江东之心,使其不敢妄动。”

张飞也站了起来,他虽然觉得这巡江的差事不如攻城拔寨来得痛快,但军令如山,他那张粗犷的脸上,还是现出了凝重的神色。

“俺,领命!”

关羽念完了给其他三人的军令。

但他没有放下手中的丝帛。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信件的最后一段。

那一段,没有抬头,却分明是只写给他一个人的。

他没有再念出声。

“上庸守将刘封、孟达,坐视君侯身陷重围,见死不救,此举己动摇三军之心,按军法,其罪当诛。”

看到此处,关羽抚摸长髯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继续看下去。

“然,刘封乃主公义子,身份特殊。此事若由亮处置,恐外人非议主公刻薄寡恩;若由主公亲断,又陷主公于不义。思来想去,唯有君侯,能担此任。”

“请君侯亲赴上庸,代行军法。如此,既能慑服三军,使上下归心,又能全主公仁义之名。此事,拜托君侯。”

将心腹大将的生死,交由另一个心腹大将裁决。

将主公的义子,交由他的二叔定罪。

这封信,是信任,是倚重。

这也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一把递到他手里的刀。

张飞等人见关羽久久不语,都察觉到了不对。

“二哥?军师还说了啥?”

关羽没有回答。

他那握着丝帛的手,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起青白。

诸葛亮算准了一切。

算准了周瑜的骄傲,算准了吕蒙的仁义,算准了荆州的人心向背。

如今,他又算准了自己。

他算准了自己,绝不可能容忍“见死不救”这种动摇军心根基的背叛。

他也算准了自己,为了维护大哥的声名,为了三军的法度,必然会接下这把刀。

这把刀,杀的是刘封,斩的是私情,立的是军威。

关羽缓缓地,将那卷丝帛重新卷起,塞回了竹管之中。

他站起身。

他没有去看张飞,也没有理会赵云和黄忠投来的询问。

他只是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大堂门口。

外面,是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江陵城,天空依旧阴沉,风中带着湿冷的水汽。

他走到门槛处,停下脚步,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对着门外空无一人的庭院,他吐出了两个字。

“备马。”

上庸城,太守府。

大堂之内,地上翻倒着一只铜制酒爵,醇厚的酒液早己在冰冷的地砖上汇成一滩。

刘封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着身下坐席的边缘,那光滑的竹片被他摸得温热。

他不敢去看堂下那个人的脸。

东吴大败,周瑜自尽,荆州尽归主公麾下。

这样天大的喜讯,传到这偏远的上庸,却像是催命的符咒。

“将军,事己至此,忧虑无用。”

孟达弯腰将那只翻倒的酒爵扶正,又用自己的衣袖,将地上的酒渍擦去了一小块。

“当初我等按兵不动,实乃万全之策。麦城旦夕可破,我军兵力微薄,若是贸然出兵,不过是给东吴多送一份战功,白白折损了主公的兵马。如今看来,我等的决策,才是保全了上庸,为大局着想。”

孟达站起身,将那只酒爵放回案几,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此乃大功,何来过错?”

刘封的身体僵了一下。

是啊,大功。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们没有错。

我们是为了保存实力。

可是,那封从麦城送来的求援信,每到午夜梦回,都会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孟达踱步到刘封身边,声音压得更低了。

“将军,你我共事多年,有些话,我不说,无人会替将军点破。”

“关将军此人,是何等样人,你比我清楚。他素来高傲,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你我这番‘顾全大局’,在他看来,与背后捅刀无异。”

“如今他大胜回朝,手握荆州军政大权,威望如日中天。他绝不会放过我等。将军,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准备?

刘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能做什么准备?

他是主公的义子,是关羽名义上的侄儿。

这一层身份,是他最大的倚仗,也成了此刻最沉重的枷锁。

他抱着一丝侥幸,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侥幸。

或许……二叔他,会念及父子之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报——!将……将军!”

亲卫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破开,尖锐刺耳。

“城……城外……正有一骑,朝着南门而来!”

孟达眉头一皱,不悦道:“一骑来使,何至惊慌如此?”

那名亲卫剧烈地喘息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青……青袍……赤兔马……青龙偃月刀……”

“旗号……‘关’!”

刘封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一个人。

一匹马。

这种孤身前来的姿态,比千军万马兵临城下,带来的压力还要巨大百倍。

这己经不是问罪了。

这是审判。

孟达的身体一颤,他猛地抓住刘封的手臂,指甲深深地掐进了刘封的肉里。

“将军!机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孤身入城,这是他自己找死!我等在城中设下三百刀斧手,只等他一入瓮,便乱刀将其斩杀!”

“事后,就说他是东吴派来的奸细,图谋不轨,己被我等识破!然后,立即修书一封,献城于曹公!凭此大功,你我不失封侯之位!”

孟达的脸,因为扭曲的欲望而显得格外狰狞。

“将军!别再犹豫了!你那个义父,心里只有他的亲儿子!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外人!一个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

“与其等着被他们清算,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刘封呆呆地看着孟达。

弑杀叔父?

献城曹操?

不……

他做不到。

他猛地甩开孟达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堂外那片阴沉的天空,发出了命令。

“传令……”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打开城门……”

“随我……迎接……关将军。”

孟达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

上庸南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

刘封和孟达,领着一众上庸将官,静立在城门甬道之内。

清脆的,富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哒,哒,哒。”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缓缓步入城中。

青色的战袍,在穿过城门的风中微微摆动。

他胯下的赤兔马,通体赤红,神骏非凡,打着响鼻,喷出两团白气。

他手中那柄长刀,刀锋之上,还残留着未曾拭去的暗红色痕迹。

街道两旁,无数士兵握着兵器,却垂着头不敢与那道身影对视。

关羽进城了。

他的动作很慢,只是缓缓催动着坐骑,一步一步,走过长长的甬道。

他的目光,越过了站在最前面的刘封。最终,落在了刘封身后的孟达脸上。

定住了。

孟达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或者说几句恭维的话。

可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的双腿一软,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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