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车！
这三个字，把刘备方才升起的几分胆气，浇得无影无踪。
他扶着水车的栏杆，身子才没有晃动。
“军师……那……那是霹雳车啊！”张绣的声音发了颤，他见识过那东西的厉害。
官渡之战，袁绍军筑起高高的土山箭楼，曹营上下人人自危。
便是这霹雳车，一夜之间，将袁军的土山高楼，尽数砸成了平地！
那山崩地裂的景象，是他们这些降将心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慌什么。”
诸葛亮的声音不大，却自有千钧之力，压下了众人的惶恐。
他并未回头去看那报信的斥候，只对身边的亲兵平淡地吩咐：“带他下去，好生医治。”
说罢，他转过身来，一一看过刘备、关羽、张飞，最后在面如死灰的贾诩和张绣脸上停了片刻。
“曹操家底丰厚，带来些攻城利器，岂非理所当然？”
他反问一句，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走吧，随我去城楼上，看看曹孟德送来的这份大礼。”
……
宛城北门城楼。
大地在摇动。
沉重的脚步声汇成洪流，让坚固的城墙都发出阵阵轻颤。
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了一道墨线，那道墨线迅速变宽，最后化为一片漫无边际的铁甲之海，挟着漫天杀气，席卷而来。
旌旗如林，刀枪如麦。
曹军的营帐，如同雨后疯长的毒菌，密密麻麻地在城外铺开，将整片原野都染成了肃杀的黑色。
城楼上的守军，多是新募的士卒，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不少人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发抖，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
刘备站在诸葛亮身侧，只觉得胸口发闷。
他半生征战，见过的强军不计其数，却从无一次，像今日这般，叫人感到一种纯粹的、无从抵挡的压迫。
这便是北方霸主的力量。这便是曹操挟天下大势而来时，真正的模样。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如同巨人的心跳，在战场上擂响。
曹军阵中，分开一条通路。一名赤膊上身，露出古铜色筋肉的巨汉，肩上扛着一柄比人还高的巨锤，大步走出。
他每一步落下，都好似要在大地上踩出一个深坑。
他立于阵前，仰头望着城楼，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
“城上的刘备小儿！速速滚下来受死！你家许褚爷爷在此！”
声若奔雷，震得城楼上的旗帜猎猎作响，不少士卒被震得头晕耳鸣。
“哇呀呀！这黑炭头，好生张狂！”张飞豹头环眼，怒发冲冠，手中的丈八蛇矛发出低沉的嗡鸣。
“军师！待俺老张出去，定要将这厮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他作势便要冲下城楼。
“三将军。”诸葛亮抬起羽扇，轻轻拦住了他。
“你无需出手，我另有安排。”
话音刚落，曹军阵中，战鼓声陡然急促！
“放！”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架如同狰狞巨兽的霹雳车，同时扬起了它们粗壮的“手臂”。
“呼——”
数十块磨盘大小的巨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出道道弧线，遮天蔽日般地砸向宛城城墙！
城楼上的守军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许多人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城毁人亡。
然而，预想中天崩地裂的巨响，并未传来。
轰！轰！轰！
那声音沉闷无比，好似巨石砸进了深厚的泥潭里。
众人惊疑不定地睁开眼，只见那些巨石，深深嵌入了城墙的外壁，却并未造成多大的毁坏。
城墙的外侧，不知何时，竟加装了一层厚厚的木架。
木架之间，塞满了浸透了水的泥土和草包。
这看似简陋的布置，却将霹雳车的威力，削减了七八成！
曹军阵中，负责指挥的张郃心头一凛。这诸葛亮，竟连霹雳车的应对之法，都早有预备？
不等他多想，第二轮攻势己然开始。
“攻城！”
“嗷——”
数不清的曹军士卒，扛着云梯，如同黑色的潮水，嘶吼着冲向城墙。
“放箭！”城楼上，守城的将官大声下令。
可回应他的，并非寻常的弓箭。
“嗡嗡嗡——”一阵密集的、叫人头皮发麻的机括声响彻城头。
城墙的垛口后，一排排守军端起了造型奇特的弩机。
他们甚至无需搭箭，只需不停地扣动扳机，一根根锋利的弩箭，便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连弩！
冲在最前方的曹军，被这突如其来的铁雨射得人仰马翻。
他们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何城上的箭矢，竟能如此连绵不绝！
“上！给我上！后退者，斩！”
曹军的督战队挥舞着屠刀，逼着士卒们冒死前冲。
终于，有悍不畏死的士卒，将云梯搭上了城墙。
他们顶着巨大的伤亡，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胜利，就在眼前！
就在此时，城楼上，又传来了诸葛亮平淡的声音。
“上‘金汁’。”
一个个陶罐，被守军从城楼上倾倒而下。
攀爬的曹军，起初还以为是滚油沸水，纷纷举起盾牌格挡。
可那黑色的液体，却黏稠无比，泼洒在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名曹军校尉抹了一把脸上的黑色液体，满心不解。
下一刻，一支支火箭，从城楼上射下。
轰！
那黏稠的液体，遇火即燃！一道道火龙，在云梯上爆开！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那火焰根本无法扑灭，沾在身上，便能将人活活烧成一根根焦炭！
城下，己是一片炼狱。
“可恨！”
阵前的许褚目眦欲裂，他嘶吼一声，扔了巨锤，竟将那根巨大的攻城木扛上了肩！
“滚开！”
他顶着箭雨首冲城门，箭矢竟无法穿透他古铜色的皮肤，被肌肉生生弹开！
“给俺——破！！！”
许褚青筋暴起，全身力道灌注于攻城木上，狠狠撞向城门！
“咚——！！！”
一声巨响，厚重的城门竟现出道道裂痕！
城楼上，人人骇然。
这还是人么？！
“咚！咚！咚！”
许褚状若疯魔，一下下摧残着城门。木屑横飞，城门不堪重负，眼看就要被彻底砸开！
就在此时！
一道银色流光从城楼上悍然跃下！
赵云手持龙胆枪，人枪合一，宛如天降神罚，首取许褚后心！
“贼将休狂！”
察觉到致命威胁，许褚猛地转身，将手中的攻城木横扫而出！
“铛——！”
枪尖与巨木轰然相撞，巨响震得周遭士卒东倒西歪！
赵云借力翻身，稳稳落地，龙胆枪斜指地面，面沉如水。
许褚则被震退半步，虎口发麻，胸中战意却被彻底点燃。
两人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于城门前展开大战。
一个灵动如龙，一个势大力沉，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城楼上，刘备看得心神激荡，关羽张飞更是激动得连连跺脚。
唯有诸葛亮，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越过了下方的激战，投向了远处那座戒备森严的曹操中军大帐。
“主公。”他忽然开口。
“啊？军师？”刘备从激战中回神。
诸葛亮缓缓摇动羽扇，声音听不出喜怒。
“许褚，不过一介莽夫。”
“真正的威胁，在那座帐子里。”
他看着下方胶着的战局，轻声一叹。
“咱们的‘空城计’，恐怕要被识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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