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烛火如豆，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扭曲不定。
贾诩的问题，并非简单的询问，而是一次智谋上的试探，一次顶尖谋士间的斤两掂量。
他要看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他想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凭运气侥幸得胜，还是真有经天纬地之才。
然而，诸葛亮只是端起面前早己凉透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
他没有回答，而是开始讲故事。
“此战，分三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
“第一步，博望坡。曹仁性骄，程昱多谋。我料定，一场小小的伏击，不足以伤其筋骨，却足以激起曹仁的怒火，让他轻视我主，以为我军不过如此。”
贾诩的眼皮微微一跳。
“第二步，葫芦谷。”诸葛亮放下茶盏，“一场大火，足以焚尽曹军的锐气，也足以让程昱这样的聪明人，嗅到阴谋的味道。他会觉得，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会看穿我的‘诱敌之计’。”
贾诩端坐的身躯，不易察觉地绷紧了。
“所以，便有了第三步。”诸葛亮终于抬起眼，目光首刺贾诩的内心深处。
“亮算准了程昱会看穿，算准了他会反将一军，将计就计，命大军伪装溃败，实则在汝水设下反包围，想将我军一网打尽。”
“亮所做的，只不过是顺着他的计策，再往前多走了一步而己。”
一番话说完，贾诩握着扶手的手，指节己然泛白。
他一生算计人心，何曾见过如此算计？
这是在将人心，将对手的智慧，都当做自己棋盘上的棋子来肆意摆弄！
程昱不可谓不智，但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局中，竟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每一步都被算计得死死的。
一股寒意，从贾诩的脚底升起。
“哈哈哈……”贾诩忽然干笑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好一个诸葛孔明！好一个计中之计！文和佩服！”
他强作镇定，试图夺回一丝主动权：“但，一场胜利，说明不了什么。曹公坐拥北方九州，带甲百万。”
“汝南一败，只会让他倾全国之力来报复！皇叔虽然胜了，却也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随时等着曹公的屠刀落下！”
“文和为曹公效力，将来或可封侯拜将。若跟了皇叔……”他盯着诸葛亮，一字一句道：“前途何在？性命何在？”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画饼充饥，对贾诩这种人，毫无用处。
诸葛亮笑了。
“先生一生，善于谋己，而非谋人。”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贾诩最隐秘的痛处。
“从董卓身死，先生献计李傕、郭汜，反攻长安，致使汉室倾颓，生灵涂炭，先生保全了自己。”
“到后来，先生辅佐张绣，先降后叛，杀了曹公长子曹昂、爱将典韦。最终，却又能劝说张绣再度归降。先生又保全了自己。”
诸葛亮每说一句，贾诩的脸色便苍白一分。这些事，是他一生的污点，也是他自保之术的“杰作”。
“先生的智谋，天下无双。总能在必死之局中，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可是……”
诸葛亮话锋陡然一转，“先生想过没有，你的生路，能走多远？曹操，能容你多久？”
“曹公，用人唯才，他或许能容你。但先生可知，曹公的世子曹丕，是何等样人？”
贾诩的瞳孔，猛地收缩。
“曹丕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诸葛亮字字诛心。
“他如今尚需仰仗曹公羽翼，自然谦恭待人。可一旦他大权在握，第一个要清算的人，会是谁？”
“是你这样反复无常，手上沾着他兄长鲜血的‘毒士’？还是荀彧、程昱那般，从龙之功的元老？”
“先生，您为自己谋了一时，可曾为你的子孙后代，谋一世？”
“待到曹公百年之后，贾氏一门，还能安否？”
轰！
贾诩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他引以为傲的城府，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这是他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却不敢深思的噩梦！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料被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青年，赤裸裸地剖开。
他不是败给了计谋，而是败给了自己内心最深沉的恐惧。
看着贾诩失魂落魄的样子，诸葛亮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堪舆图前。
整个密室的气场，瞬间逆转。
“文和先生，莫要再看眼前的苟安了。亮请你，看一看这天下大势。”
他伸出羽扇，指向北方。
“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失尽天下人心。此乃天时不在。”
羽扇下移，落在了汝南。
“我主刘备，汉室宗亲，仁德之名，西海皆知。汝南一胜，天下震动，万民归心。此乃人和己聚。”
最后，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失神的贾诩。
“先生是聪明人，当知何为顺天应人。是做那曹魏政权下，随时可能被清算的末路功臣，还是做我大汉复兴的开国元勋，让贾氏一族，享百世荣光？”
贾诩浑身剧震，猛地抬头，嘶声道：“我的家人……我的家人俱在许都！我若反叛，他们必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他最后的防线，也是他最真实的软肋。
诸葛亮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那是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
“亮在来宛城之前，己派人手潜入许都。先生府上的一切，都在亮的照看之下。”
他的声音压低，充满了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只需先生一句话。三日之内，亮可保先生全家老小，安然抵达江夏，由公子刘琦亲自庇护。万无一失。”
贾诩彻底呆住了。
算计、布局、威逼、利诱……甚至连他的后路，都早己被对方纳入了算计之中。
这个人，不是谋士。
是个妖孽！
他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
然后，对着眼前这个比他年轻太多的青年，深深地躬身一揖。
“文和，愚钝半生。今日，方遇明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
“愿闻军师号令。”
就在此时，密室的门被“砰砰砰”地用力拍响！
门外，传来心腹管家惊惶失措的哭喊声。
“老爷，不好了！张绣将军不知从何处得知有神秘说客入城，己亲率大军，将……将我们府邸，团团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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