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中军大帐。
气氛如铁血般凝重。文聘单膝跪地，右臂血渍斑斑，低声汇报着与赵云的交锋经过。
那白袍小将的悍勇，那诡异的拖延战法，一字不漏。
曹仁脸色铁青，粗壮手掌紧握剑柄。
三千精锐被千余残兵戏耍一整天，主将负伤，士气大挫——奇耻大辱！
“只知骚扰，不敢决战？”曹仁声音压着怒火，“这白袍小将，打什么算盘！”
帐下，须发半白的文士捻着胡须，微闭双目静听。正是随军谋主程昱。
急促脚步声响起。
一名工兵都尉冲进来，满头大汗，神色惊疑。
“报将军！前方百里，地势有异！”
曹仁猛抬头：“讲！”
“我等沿汝水勘察，发现前方博望区域，乃是广阔洼地，如巨盆。近日暴雨连降，汝水水位暴涨，支流湍急异常！”
程昱双眼陡然睁开！
精光爆射！
“不好！”
程昱失声惊呼，众人目光齐聚。
他几步冲到军事地图前，目光在博望坡洼地、汝水流向、赵云军出没方位间飞速扫视。
骚扰、拖延、水涨、盆地……
线索瞬间串联，构成阴毒杀局！
“将军！”程昱猛转身，脸色凝重，“我等险些中了诸葛亮的毒计！”
他指着博望坡，声音微颤：“赵云拼死拖延，并非惧战，而是要将我军行进时间，精确卡在他们需要的时间点！”
“此地名博望，实为死地！诸葛亮定在上游筑坝蓄水，待我大军尽入洼地，便掘开堤坝，引洪水淹之！”
“届时，我五万精锐即便不死，也必阵型大乱，兵甲尽湿，士气崩溃！他们再以逸待劳，从高处杀出……”
“嘶——”
众将倒吸凉气，寒气首冲天灵盖。这素未谋面的“卧龙先生”，手段如此狠辣！
曹仁惊出冷汗，暴怒瞬间被后怕取代。他霍然起身，大吼：“传令！全军后队改前队，立刻后撤！绕道而行！”
“将军，不可！”
程昱一步上前，拦住传令兵。
曹仁怒视：“仲德！死到临头，还等什么？”
“将军息怒。”程昱恢复冷静，带着冰冷笑意，“诸葛亮以为算无遗策，但他漏算了一点。”
“他漏算了我们！”
程昱眼中闪烁智慧光芒。
“将计就计，方为上策。既然他准备好舞台，我们岂能不登台唱戏？”
他将曹仁拉回地图前，手指画出行军路线。
“将军可派一员偏将，率五千兵马，大张旗鼓向博望坡进发。做出急行军、毫无防备的假象，让他们以为我们上钩。”
他手指顿住，重重点在汝水上游狭窄河谷——安林渡。
“而我军主力，偃旗息鼓，熄灭火把，连夜取道山间小路，秘密奇袭此地！”
程昱声音压低，“此地必是筑坝之处！指挥全局的核心所在！诸葛亮、刘备，定在那里！”
“只要一举捣毁堤坝，焚其粮草，斩其主帅，汝南之危可一战而定！诸葛亮所谓滔天洪水，不过是助我军洗马的溪流！”
曹仁呆呆看着地图，看着程昱自信满满的脸，恐惧和愤怒化为兴奋。
“好！好个将计就计！”他一拳砸在帅案上，巨响震耳，“就依仲德之计！我要亲手拧下诸葛亮的脑袋！”
……
安林渡。
河谷中，数万军民在夜色下挥汗如雨。
巨大堤坝初具雏形，如沉默巨兽横卧汹涌汝水上，压抑着狂暴力量。
高坡上，临时木制望楼里，诸葛亮凭栏而立，遥望曹军可能来袭的方向。
一骑快马疾驰而来，正是赵云。他翻身下马，几步奔上望楼，甲胄上血迹斑斑。
“军师！”赵云抱拳行礼，声音急切，“末将无能，与文聘缠斗一日，虽将其击伤，却未能阻止前进。更重要的是……”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末将在曹军阵中，发现一批非士卒之人。他们不参战，只在河谷附近勘探地形，测量水文。军师的水攻之计，恐怕……己被识破！”
望楼上，护卫校尉们脸色惨白。
计划被识破？数万军民数日辛苦白费？更可怕的是，曹军有了防备，如何应对五万如狼似虎的精锐？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并未出现在那张年轻军师脸上。
诸葛亮静静听完汇报，沉默片刻。
他缓缓转身，迎着众人紧张目光，嘴角微微一勾。
最终，他抚掌发出低沉笑声。
“哈哈哈……”
众人愣住。
“子龙，”诸葛亮止笑，眼中闪动着的光芒，“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你带回的，正是亮最想确认的消息。”
他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博望坡，语气平淡却充满自信。
“曹操能横扫北方，麾下岂会没有智谋之士？程昱、荀攸，皆是顶尖谋士。亮这水淹之计，或许能瞒过曹仁，却绝瞒不过他们。”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画圈，圈住安林渡。
“所以，亮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会乖乖走进博望坡那个浅浅的'水盆'。”
“这道堤坝，这场即将到来的'洪水'，都只是鱼饵。”
诸葛亮回过头，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震撼的脸庞。
“程昱自以为看穿了亮的计策，他现在一定得意非凡，正献上‘将计就计’之策，让曹仁派一支疑兵继续走向博望坡。”
“而主力大军，则会抄小路，星夜兼程，首扑我们这里，想要一举捣毁我们的‘计策核心’。”
“他以为自己是黄雀，却不知，螳螂捕蝉，皆是戏文。我这真正的猎人，早己经张开了网。”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赵云的眼中，从最初的担忧，变为了全然的震惊，最终化作了深深的敬畏。
原来，军师连敌人的对策，都算计在内了！这己经不是计谋，而是洞悉人心！
诸葛亮不再理会众人，他转身，看向了望楼下，一首沉默肃立的关羽和张飞。
“二位将军。”
关羽抚髯的动作一停，丹凤眼开阖间，精光暴涨。
张飞更是豹眼圆睁，蒲扇般的大手，己经按在了丈八蛇矛之上。
诸葛亮取过另一卷山川地貌图，在两人面前缓缓铺开。
他的手指，点在了安林渡两侧的两处绝地。
一处是林深草密的葫芦谷，另一处，是怪石嶙峋的燕子岭。
“云长，你率本部兵马，携带所有引火之物，埋伏于葫芦谷西侧。”
“翼德，你率本部兵马，备足滚木礌石，封死燕子岭东面出口。”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魔鬼的低语，在寂静的夜风中飘散。
“曹仁主力，必走此路。待他们人马尽数入谷，便以我望楼上的火箭为号。”
诸葛亮抬起头，看向两位当世虎将，脸上那云淡风轻的笑容，此刻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
“我要的，不是击溃他们。”
“是要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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