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
张飞豹眼圆睁,粗大的手指挠着后脑勺,一脸的匪夷所思。
“军师,你莫不是在说笑?”他瓮声瓮气地开口。
“这汝南地界,连个大点的水泡子都难找,哪来的水战?俺们这群弟兄,可都是北地来的旱鸭子!”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在场的将领,包括关羽在内,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诸葛亮。
中原腹地,历来是铁马金戈的战场,是步骑争雄的天下。水战,那是属于荆襄、江东的打法。
诸葛亮没有理会张飞的咋呼,只是用那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划过。
他的指尖,点在一条贯穿了整个汝南郡的蓝色曲线上。
“此乃汝水。曹仁五万大军,皆是百战精锐,骑兵尤为悍勇。若在平原之上与其正面对决,我军三万新卒,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抬起眼,扫过众人凝重的脸庞。
“主公以仁德立世,亮,岂能让将士们做无谓牺牲?”
刘备闻言,心中一暖,脸上的忧色稍减,拱手道:“还请先生示下。”
诸葛亮的手指顺着汝水继续移动,最终停留在汝阳城以北百里外的一片区域。
那片区域被朱砂圈出,地形明显低于周围。
“曹仁大军从许昌南下,此地,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诸葛亮解释道,“亮己查明,此处名为博望,地势低洼,如一巨盆。而时下正值夏末,暴雨频发,汝水水位日日高涨。”
他顿了顿,说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只需在汝水上游一处名为‘安林渡’的狭窄河段,秘密修筑一道堤坝,截流蓄水。”
“待曹仁大军尽数进入这博望坡洼地……”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森然的寒气。
“便掘开堤坝,引滔天之水,尽数灌入!”
大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计划的疯狂与宏大给震慑住了。
筑坝截断一条大河?引洪水淹没五万精锐?
这是凡人能想出来的计策吗?这分明是神鬼之能!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旁的简雍面色发白,嘴唇哆嗦着,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军师,万万不可!”他躬身疾呼,“水淹之法,无分老幼,有伤天和!我军乃仁义之师,若行此等手段,与那残暴的曹贼何异?恐失天下人心啊!”
简雍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刘备的心里。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浮现出深深的挣扎与痛苦。
是啊,仁义。
这是他颠沛流离半生,唯一拿得出手,也是他最为珍视的东西。
为了这两个字,他宁可舍弃城池,宁可寄人篱下。
可现在,他最倚重的军师,却要让他用最不仁义的手段去换取一场胜利。
这让他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天下人?
“军师……”刘备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哀求,“可还有……别的法子?”
诸葛亮缓缓转过身,一首平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刀,首刺人心。
他没有看简雍,而是死死地盯着刘备。
“主公。”
他只叫了两个字,刘备便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请主公回答亮一个问题。曹仁是何人?他奉曹操之命,挟雷霆之怒而来,一旦破城,主公以为,这满城百姓,他会留下几个活口?”
“难道,眼睁睁看着曹军屠城,血流成河,妇孺惨死于铁蹄之下,便是主公所要坚守的仁义?”
刘备面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诸葛亮的眼神愈发凌厉,向前踏出一步,逼视着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救这汝南一郡数十万生灵,为保我军数万将士性命,提前用些雷霆手段,又有何不可!”
“妇人之仁,只会断送一切!难道主公忘了徐州之鉴了吗?”
徐州!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在刘备天灵盖上。
他想起了徐州城外,曹军过后,遍地尸骸,泗水为之不流的惨状。
那样的地狱,他绝不想在汝南重演。
看着刘备眼中剧烈动摇的神色,诸葛亮的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况且,亮并非滥杀之人。”他转身指着地图上的博望坡。
“此地百姓,亮早己命人暗中通传,以山洪将至为由,劝他们暂时迁往高处。所淹者,不过无主之田,无用之木。”
“水势亦在严密计算之中,足以冲垮曹军阵型,使其兵甲尽湿,士气崩溃,却不至于造成滔天之灾。”
“此计,名为水淹,实为破其军心,乱其阵脚!”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孰轻孰重,主公,自断!”
整个大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刘备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边,是他坚守半生的道德准则。
另一边,是血淋淋的现实和数十万人的身家性命。
他抬起头,看到关羽微微颔首,丹凤眼中是对诸葛亮的信任。
他看到张飞紧握拳头,虽不懂其中曲折,但脸上写满了“军师说得对”。
他再看向诸葛亮,那张年轻的脸上,只有洞悉一切的智慧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
是了。
若无先生,自己此刻还在新野苟延残喘。
若无先生,哪有这三万大军,哪有这汝南基业?
自己请他出山,不就是为了匡扶汉室,拯救苍生吗?
若连眼前的难关都过不去,还谈何未来!
想到这里,刘备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化作了决绝。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象征着军权的宝剑,双手奉上,对着诸葛亮,深深一揖。
“备,愚钝!险些误了大事!”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却坚定。
“从此刻起,汝南所有军政事务,一切皆由军师定夺!上至备,下至一兵一卒,敢有不从者,以此剑论处!”
诸葛亮默默地看着他,眼神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去接那柄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主公信亮,亮,必不负主公。”
命令下达。数万新军和民夫被秘密调动起来,在夜色的掩护下,浩浩荡荡开赴汝水上游的安林渡。
没有战鼓,没有旌旗。
只有铁锹挖掘泥土的闷响,和沉重的夯土声,在寂静的河谷中回荡。
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就此展开。
然而,曹军的兵锋,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就在刘备军开始筑坝的第三天。
汝南郡北面边境,一支由百余骑组成的刘备军斥候队伍,正在一片稀疏的林地中穿行。
领头的,正是白马银枪的赵云。
他突然一抬手,整个队伍瞬间停下,战马连一声嘶鸣都未发出,训练有素到了极点。
空气中,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
赵云侧耳倾听,脸色一变。
是马蹄声!
而且数量极多!
“戒备!”
他话音未落,林地另一头,烟尘大作!
上百名身穿黑色重甲,手持精钢长槊的曹军骑兵,如一股黑色的旋风,猛地冲了出来!
为首一员将领,虎背熊腰,面目狰狞,正是曹仁麾下以勇武著称的先锋校尉!
两支精锐的斥候部队,在这片无名的林地中,不期而遇。
没有叫阵,没有废话。
“杀!”
曹军校尉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长槊一指。
“杀!”
赵云龙胆枪一挺,催马迎上!
两股钢铁洪流,瞬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金铁交鸣之声,惨叫声,战马的悲嘶声,刹那间响彻林野!
真正的硬仗,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时刻,以最惨烈的方式,打响了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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