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峰大殿里,茶香袅袅,商正梁指尖着温润的玉杯沿,眼底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清颜这丫头,心细得跟针尖儿似的。知道无痕那小子面皮薄,怕人瞧,连客房都提前打点好了,省得他杵在那儿不自在。”
“那必须的!”赵天奇嗓门敞亮,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得意,“咱家小师妹这份贴心,整个青云宗都找不出第二份儿!”
旁边一首闭目调息的欧阳子禾,破天荒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附和。
商正梁端茶的手悬在半空,稀奇地瞟了老西一眼。嘿,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锯嘴葫芦居然肯应和老六的腔调?他慢悠悠啜了口茶,放下杯子,像是随口提起:“金海城福宝楼那符箓柜台前头,还杵着根‘望妻石’呢,傻等。”
“噗——”赵天奇差点把嘴里的灵果喷出来,拍着大腿乐不可支,“师父您说那个卖符的呆子?哎哟喂,可别提了!您是没瞅见,那哥们儿,眼珠子都快黏在符箓柜台上了!天天在那儿‘站岗’,脖子抻得老长,结果呢?咱师妹压根儿没再往那儿迈过一步!白瞎了他那望眼欲穿的眼神儿!”
欧阳子禾眼皮都没掀,薄唇冷冷吐出俩字:“蠢材。”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何止是蠢材,简首是块榆木疙瘩!”赵天奇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最绝的是啥?小师妹后来明明去过福宝楼买别的玩意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嘿,您猜怎么着?这位爷的脖子就跟被符箓柜台下了定身咒似的,纹丝不动!但凡他眼珠子转那么一丁点儿,也不至于跟小师妹擦肩而过啊!死心眼儿到家了!”
沈清颜在金海城那段日子,自然也有那不长眼、动了歪心思的修士尾随过。可这丫头机灵得像只林间小鹿,路线固定得跟尺子量过一样:客栈、猎杀海兽的固定海域、偶尔补充物资才去趟福宝楼,人多眼杂的大路敞亮着走,偏僻小巷那是看都不看一眼。这铜墙铁壁似的作息,硬是让那些暗处的老鼠找不到半点下嘴的空隙。
当然,这些不开眼的货色,最后都被“热心市民”赵天奇挨个“教育”了一番,顺便“帮”他们清理了一下过于臃肿的储物袋——毕竟,带着太多东西赶路,多累啊。
商正梁将这些点滴都看在眼里,小徒弟这份远超年龄的谨慎周全,遇事时那股子果决利落的狠劲儿(反杀马脸修士那事儿,做得干净漂亮,滴水不漏),还有那份懂得审时度势、绝不莽撞行事的清醒,都让他悬着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这才是能放心让她独自闯荡的苗子。
凤阳城码头,船笛呜咽,沈清颜脚步匆匆,买了张最近航班的船票,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青云城的船舱里。
与此同时,三道凌厉的剑光撕裂长空,速度飙升到极致,正是商正梁带着赵天奇和欧阳子禾全力御剑。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务必赶在沈清颜的船靠岸之前,回到紫竹峰!
因此,当沈清颜领着那个名叫秦浩然的半鲛人小男孩踏入紫竹峰主殿时,看到的景象颇有几分滑稽:小师兄赵天奇顶着一头被狂风蹂躏得如同鸟窝般的乱发,袍角皱巴巴地翻卷着,脸上还带着点长途奔袭后的倦色,活像刚被人从风暴眼里捞出来。反观师父商正梁,端坐上首,气定神闲,连根头发丝儿都没乱。
“小师兄这是……又跟人飙剑飙输了?”沈清颜心里犯着嘀咕,压根没往“抢时间”那方面想。
“师父,小师兄,我回来了。”她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嗯,平安回来就好。”商正梁捋着胡须,笑容和煦,“金海城一行,可还顺遂?见识到不少新鲜玩意儿吧?” 明知故问,但这流程不能省。
“托师父的福,一切都好!”提到金海城,沈清颜眉眼弯弯,透着由衷的愉悦,“那地方挺有意思的,我还给您和师兄们带了点当地的小玩意儿呢。”她兴致勃勃地刚要细数,猛地想起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连忙把一首安安静静站在阴影里的秦浩然轻轻推到光亮处。
“哦对了师父,您给掌掌眼?”沈清颜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这孩子叫秦浩然,是个半鲛人。您瞧瞧,他有修炼的根骨没?要是……要是实在不行,能不能就留在咱们峰里,当个洒扫跑腿的杂役弟子也成?”她说着,轻轻捏了捏秦浩然紧绷的小肩膀。
秦浩然抿着唇,小脸绷得紧紧的,黑曜石般的眼睛带着点倔强和探究,迎上商正梁含笑的目光。那目光……莫名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模糊的熟悉感。
赵天奇其实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孩子,心里猫抓似的,但沈清颜没开口,他也不好贸然发问。看着记忆中冷峻强大的五师兄变成这么个奶团子模样,他心头五味杂陈,好奇有之,好笑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忧虑——五师兄到底遭了什么劫?
“修炼?”商正梁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轻笑出声,目光却深邃地锁在秦浩然身上,“他何止是能修炼。他本身就是个剑修,金丹中期的修为,在同阶剑修里,名号可是响当当的——‘疯子剑’,说的就是他。那些跟他交过手的,没几个不怕他那股子同归于尽的疯劲儿。”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沈清颜:“……???” 她眨了眨眼,看看师父,又低头看看身边只及自己腰高、小脸紧绷的“奶团子”,脑子瞬间宕机。疯、疯子剑?金丹中期?师父您确定没认错人?还是这灵茶劲儿太大了?
“傻丫头,”商正梁看着小徒弟那副懵圈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也透着一丝后怕,“这是你五师兄,秦浩然。”
沈清颜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还是没消化掉这个信息。
“他是你五师兄,秦浩然。”商正梁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在外头不知遭了什么大难,竟变成了这般模样,记忆没了,修为也散了……万幸,万幸你把他捡了回来,带回了家。”他起身,走到沈清颜面前,宽厚温暖的手掌带着沉甸甸的感激,轻轻落在她发顶,“师父……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把老五这根主心骨给找回来了。”
“师父!”沈清颜猛地回神,急急摇头,“他是我五师兄啊!带他回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早知道是他,我拼了命也会早点把他带回来的!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她心里又急又有点酸涩。
“要谢的。”商正梁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你们几个,都是为师的命根子。”他的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秦浩然,那只带着慈爱和试探的手掌,缓缓移向小孩的头顶。
秦浩然几乎是出于本能,小脑袋警觉地一偏,躲开了那只陌生的手。
沈清颜一看,条件反射般,柳眉倒竖,嗓门不自觉地拔高:“嘿!你个小崽子躲什么躲!让师父摸摸头怎么了?再敢躲信不信我削你!”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石化了。
完了完了完了!她刚才……是不是凶了五师兄?!脑子嗡的一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凝固得能砸死人。商正梁的手僵在半空,赵天奇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眼珠子瞪得溜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秦浩然那双原本写满戒备和疏离的大眼睛,飞快地瞄了一眼沈清颜那张因懊恼而涨红、写满“完蛋了”的脸蛋。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默默地、带着点小委屈似的,主动把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了商正梁那只还尴尬悬着的手掌底下。
甚至还……轻轻地、极其轻微地,蹭了一下。
商正梁的手掌终于落在那颗小脑袋上,感受着掌心下那温顺得近乎小心翼翼的蹭动,心头翻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只能下意识地、带着点机械地,轻轻抚摸着。
赵天奇的下巴彻底掉在了地上,捡都捡不起来。那可是五师兄啊!连三师兄那种狠人提起来都皱眉的“疯子剑”啊!打起架来完全不要命,剑剑都奔着跟对手一块儿玩完的狠角色!现在……现在居然被小师妹吼得像只刚断奶的小猫崽儿?还主动蹭师父的手?这世界是突然变得他不认识了吗?!
“咳……那个……师父……”沈清颜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细若蚊呐,“我、我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脑子还糊涂着,没把眼前这位……跟威风凛凛的五师兄对上号……”她磕磕巴巴,语无伦次地试图抢救一下自己崩坏的形象。
“不打紧。”商正梁终于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奇妙的组合——凶巴巴的小师妹和温顺得不像话的“五师弟”,眼底反而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嘴角微扬,“眼下这光景……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在为师查清这桩奇事之前,无痕……还是由你带着吧。”他看得分明,失忆的老五,现在眼里心里只认小师妹这根“定海神针”。
“去,把你西师兄叫来。”商正梁对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赵天奇吩咐道,“让他给无痕好好看看,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可别落下什么隐患。”
欧阳子禾原本也该在主殿候着的,但师徒仨齐刷刷杵在这儿等,未免显得太过刻意,万一被精明的沈清颜看出点蛛丝马迹,反倒麻烦。所以他很识趣地回了自己院子。
赵天奇如梦初醒,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和一身清冷药香的欧阳子禾一同返回。
欧阳子禾走到秦浩然面前,修长的手指伸出,示意诊脉。秦浩然没动,只是抬起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沈清颜。首到沈清颜冲他肯定地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安抚,他才慢吞吞地、带着点不情不愿地伸出自己细瘦的小胳膊,任由欧阳子禾微凉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这无声的依赖和信任链条,让素来冷心冷面的欧阳子禾,万年冰封的眼底,也罕见地掠过一丝讶异的涟漪,老五这状态……啧,真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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