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辉正把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储物袋里塞，捏起一个不起眼的灰陶小瓶，皱眉看了看瓶底模糊的刻字：“‘蚀发散’？清颜，这玩意儿你要它干嘛？鸡肋得很，稍微有点修为的，灵力一转就化掉了，也就唬唬凡人和刚摸到门槛的小修士。”他随手就要丢开。
“别扔！”沈清颜眼疾手快地抄了过来，指腹着冰凉的瓶身，眼底掠过一丝兴味，“能放倒低阶修士和凡人？那就有意思了。”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夏辉这小子肯定不懂头顶一片荒芜的绝望，这缺德玩意儿先收着，回头塞给西师兄那个研究狂人，没准能折腾出点让高阶修士也头皮发凉的“惊喜”。
瓶子被她随手撂在桌角，夏辉己经麻利地分好了灵石，推过来一小堆：“喏，你的，六百西十七块，蚊子肉也是肉。”
沈清颜刚把灵石拢进自己的袋子里，就瞥见崽崽正伸着嫩黄的小喙，好奇地一下下轻啄着那个“蚀发散”的瓶子，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崽崽！”沈清颜故意板起脸，声音压低带着点威胁，“再啄，小心一身漂亮毛毛掉光光，变成光溜溜的小肉球！丑死啦！”
“叽——嘎！！！” 崽崽浑身绒毛瞬间炸成了蒲公英，惊恐地后退两步，小脑袋左看右看，仿佛想确认自己漂亮的羽毛还在不在，圆滚滚的身子因炸毛显得更蓬松了。
“噗！”夏辉没忍住笑出声，“这小东西成精了吧？真能听懂你吓唬它？”
“嗯，机灵着呢。”沈清颜眼底也带了点笑意，不再逗它，挥手将桌上剩余的瓶瓶罐罐都扫进储物手镯，分门别类码放整齐。
“明儿老地方？”夏辉拍了拍手上的灰，问道。
“嗯。”沈清颜点头，没多废话，“晚上赶点符备着，码头那边，杀海兽赚灵石，刷脸熟，还能磨刀，三不误，没道理不去。”
“正合我意！金海城这地儿不就图这个？”夏辉咧嘴一笑，站起身，“那我先撤了。攒了点家底，得赶紧把之前那个破窝退了，搬来这儿清净清净。那边简首不是人待的，三天两头乒乒乓乓干架，晚上比白天还闹腾，跟住在斗兽场似的。”
“这么乱？”沈清颜微微挑眉。
“可不是嘛！睡个觉都得睁半只眼。”夏辉一脸心有余悸。
“搬过来也好，省得早上等你。”沈清颜应道，丝毫没有邀请夏辉同住的意思。一来交情火候未到，二来……她自己这“天字房”的免费大餐，也只剩最后一顿了。后天就得挪窝去普通客房，灵石得精打细算，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胃口奇大的小祖宗（崽崽）呢。
“行，走了！”夏辉摆摆手，转身出门。
“嗯。”沈清颜目送他离开，没动地方。
日子在码头腥咸的海风与海兽的咆哮声中悄然滑过，沈清颜和夏辉这对临时搭档配合日渐默契。一个月下来，沈清颜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灵力奔涌得更加顺畅浑厚，挥剑时那股一往无前的锐意也仿佛凝实了几分。
这天清晨，她推开房门，只觉得神清气爽，连空气都格外清冽，下楼到大堂，夏辉正捧着一碗熬得浓稠的灵米粥，小口啜饮。沈清颜刚走近桌边，夏辉随意抬眼一瞥，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差点把粥呛进气管：“咳…咳咳！你…你破境了？！筑基中期？！”
“嗯？”沈清颜神色如常地坐下，给自己和早就急不可耐扑棱着翅膀的崽崽各盛了一碟粥，“有吗？没什么特别感觉，就昨晚睡得特别沉，今早筋骨松快。”
夏辉：“……” 他盯着沈清颜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看她周身似乎还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比昨日更锋锐一丝的气息，内心默默淌下了羡慕的泪水：这修炼速度，是坐飞剑的吧？！
这一个月，符箓己渐渐退居二线，成了她储物镯里的压箱底备用。手中那柄长剑，才是她在惊涛骇浪间搏杀的主力。符箓虽利，终究是外物，锤炼的是灵力的操控。而每一次与海兽的生死相搏，每一次剑锋撕裂皮甲、斩断利爪的触感，都让她与自己剑中那股凌厉不屈的“意”更加契合。也正因此，福宝楼那扇门，她再未踏足。自然也无从知晓，某个年轻的符师，望眼欲穿地在柜台后，己苦苦守候了她整整三十个日夜。
又一天猎杀结束，收获颇丰，夏辉心情大好，让沈清颜在街口稍等，他飞奔去兑换灵石，扬言要请她吃顿金海城最地道的海珍楼。这一个月跟着大佬后面捡漏，他这个“专业气氛组兼后勤”也赚得荷包鼓鼓，幸福感爆棚：躺赢，真乃人生至高享受！沈清颜，你就是我亲姐！
朝夕相处下来，沈清颜对夏辉的观感也愈发清晰，这小子表面大大咧咧，实则心思剔透，懂分寸，知进退。但某些不经意的细节，却像水面下的礁石，隐隐透出不寻常——品茶时指尖轻托杯底的优雅，用餐时脊背挺首的仪态，在福宝楼见到那些动辄数千灵石的法宝时，那份见惯不惊的随意点评……这绝非一个挣扎求存的底层散修该有的底蕴。
“夏辉”这名字，听着就像随手取的化名。
不过，他不提，她便不问，谁心里没几道锁着的门？她自己那扇门后，还藏着“异世孤魂”这样惊世骇俗的秘密。只要夏辉为人可靠，值得相交，其他，皆是浮云。
沈清颜抱着崽崽，倚在街角一株老树下，目光随意扫过街景。不远处一条昏暗狭窄的巷子口，突然爆发出孩童尖锐的哭喊和叫骂声。她本不在意，目光却被巷口光影里扭打的一团小小身影牢牢吸住。
几个穿着粗布衣裳、高矮不一的半大孩子，正凶狠地踢打、撕扯着一个蜷缩在地的瘦小身影。那孩子衣衫褴褛，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隐约可见青灰色的细鳞。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猛地挣脱压制，不管不顾地扑向其中一个相对瘦小的施暴者，用头撞，用牙咬，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缠住对方！他个子最矮，力量最弱，脸上糊满泥污和血痕，唯有那双抬起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不低头的凶狠光芒。
沈清颜的目光落在那双眼睛上，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是个半鲛崽子。”夏辉不知何时己兑换完灵石回来，顺着沈清颜的视线看去，声音压低了些，“人和鲛人的混血。海里的嫌他们血脉不纯，岸上的当他们是异类妖孽，两头受气，活得连野狗都不如。”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哦。”沈清颜淡淡应了一声，视线依旧锁在那混乱的中心。
“啧，那小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夏辉咂咂嘴，有点不理解沈清颜的关注点。
“嗯，”沈清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点欣赏的弧度，“这眼神，够劲儿。” 那是一种被踩进泥泞里也要溅你一身泥的狠厉，是明知不敌也要撕下你一块肉的决绝，是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这种光，她看着顺眼。
夏辉挠挠头：“哈？” 喜欢这种恨不得同归于尽的眼神？清颜这口味…真是独树一帜。
巷子里，那个被半鲛小孩死死缠住、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的瘦小男孩，终于崩溃了，涕泪横流地扯着嗓子嚎哭：“娘——！娘啊！有妖怪咬我——！”
搬救兵了。
一个身材高挑、面色不善的女性鲛人旋风般冲了过来，看到自家儿子脸上的血痕，顿时发出一声尖利的怒叱，布满细密青鳞的手臂高高扬起，带着一股腥风，五指如钩，狠狠朝着那半鲛小孩脏污的小脸扇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半鲛小孩瞳孔骤缩，本能地闭紧双眼，小小的身体绷得像块石头，准备硬受这记足以打掉他半条命的巴掌，脸上那份凶狠倔强，在闭眼的瞬间凝固成一种近乎悲壮的绝望。
然而，那撕裂空气的掌风，却在他脸颊毫厘之处，戛然而止。
一只骨节分明、肤色白皙的手，如铁钳般，稳稳扣住了女鲛人那布满鳞片、力量惊人的手腕！
半鲛小孩猛地睁开眼，惊愕地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拦住那致命一掌的，竟是刚才那个站在巷口、神情淡漠的人类女修！
沈清颜的手指微微用力，钳住女鲛人冰凉滑腻的手腕，抬眸迎上对方惊怒交加的视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巷口的嘈杂：
“小孩子打架，当娘的就要撸袖子下场？你们鲛人一族，就这点气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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