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那毫不掩饰的嘲笑声在阁楼里回荡,刺耳得很。沈清颜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声音沉了下去,带着点冷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城主没理她,径首走到栏杆边,身影一晃,轻飘飘地悬在了半空中。他俯视着脚下繁华的城市,声音像隔着一层雾,幽幽地飘出来:“这城,是我从老头子手里接过来的。几百年了,我费了多少心血?你看看,街道多热闹,房子多漂亮,凡人修士都活得有滋有味……这一切,都是我给的。”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他们也该知道感恩了,现在,就是回报我的时候。”
沈清颜听着,藏在袖中的手指无声地掐了几个诀。
城主像是完全没察觉,或许察觉了也压根不在乎,一个筑基期的小丫头,在他眼里跟蝼蚁没区别,能翻出什么浪?“回报?”沈清颜追问,语气尽量平稳,“拿什么回报你?”
一旁的武无尘目光微动,他看出来了,沈清颜在拖时间。
“哈!我总算明白了,我的道……该是什么了!”城主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空洞又疯狂,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了体。下一刻,这声音竟如同实质般扩散开去,清晰地响彻在整个城池上空,每一个角落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城主府前,那些刚刚领了东西、脸上还带着笑的城民们,动作瞬间僵住了,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半空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我的道,是无情!斩断七情,了却六欲,无牵无挂,破尽诸障!这才叫无情道!唯有无情道,方是通天大道!”城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声音也越来越大,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府门前,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懵了,像被施了定身法。
城主的夫人、儿子女儿们也都傻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空中那个男人。
只有那位大小姐,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坏了!她心里咯噔一下。
“爹!您……您说什么呢?”小儿子年纪最小,仰着头,满脸都是困惑和不安。
回答他的,是一道撕裂空气的凌厉剑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尘儿!”城主夫人反应最快,尖叫一声,猛地将小儿子扑在身下,同时甩手抛出一面巴掌大的玉盾,玉盾迎风见涨,化作一道光幕挡在身前。噗嗤——!剑光斩在光幕上,玉盾应声碎裂,光幕也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冲击力将母子二人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虽然没死,但也伤得不轻。
“爹!你……你干什么?!”小儿子咳着血,惊恐万状地看着半空中的父亲。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点惋惜?他在惋惜什么?惋惜刚才那一剑没把自己劈死?!小儿子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抱住母亲。
“爹!你怎么了?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你醒醒啊!”大儿子又惊又怒,焦急地大喊。
回答他的,是同样毫不留情、杀气腾腾的一剑!
旁边的大小姐像是早有预料,几乎同时甩出一面龟甲似的法宝,同时猛地将兄长扑倒在地!“哥!躲开!”两人狼狈地滚作一团。龟甲法宝发出刺眼的光芒,堪堪挡下了大部分剑气,但碎裂的余波还是刮得大少爷手臂生疼。
“今日,我当杀亲证道!”城主冰冷扭曲的声音,如同丧钟般敲在每个人心头。
“爹!!!”大少爷目眦欲裂,他听到了什么?他是不是疯了?!
“蠢货!没听错!快跑!”大小姐一把拽起还发愣的兄长,朝着城门方向就冲,“带上娘!快!”
“养了你们这么多年,该是你们报答为父的时候了。助我登临大道,本就是尔等本分!”城主竟没追,反而发出低沉的笑声。话音未落,他手中黑剑一扬,一道更加恐怖、覆盖范围极广的黑色剑气,如同死神的镰刀,朝着府门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当头斩落!
“跑啊!他要杀光所有人!”大小姐凄厉的嘶喊划破长空。
轰——!
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并未出现,几道闪烁着白光的灵符不知从何处飞来,瞬间结成一个玄奥的图案,硬生生挡在了黑色剑气前方!灵光与黑气剧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气浪将靠近的人掀得人仰马翻,哀嚎一片,虽然有人受伤,万幸,无人当场毙命!
沈清颜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不想死的,快跑!他要血祭全城!”
“听她的!刚才就是她出手!爹疯了!快逃命!”大小姐立刻嘶声力竭地呼应。
人群彻底炸了锅!哭喊声、尖叫声、推搡踩踏声混成一片,如同人间炼狱。沈清颜眼尖,看到了之前带路的两个孩子,正被他们父亲死死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随着人流拼命奔逃。
她胸中一股怒火熊熊燃烧!
想用全城人的命铺你的路?做梦!
沈清颜足下一点,飞剑载着她冲天而起,稳稳挡在了城主面前,衣袂在狂乱的气流中猎猎作响。
“急着找死?也好……那就用你的血,来祭我无情道的第一步!”城主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黑气,笑容扭曲得令人毛骨悚然。
沈清颜没注意到,她身后的武无尘,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他失神地望着状若疯魔的城主,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咀嚼那几个字:“无情道……断情绝欲,斩尽诸障……这就是无情道么?”他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片混沌的虚无,似有所悟,又似彻底迷失,眼神一点点被更深的黑暗侵蚀,甚至隐隐泛起一丝不祥的红芒。
“无情?哈哈哈!”沈清颜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也配叫无情道?我看你是脑残道!彻头彻尾的疯子道!真正的无情道,是心怀苍生!是守护众生!是——大爱无情!!”
最后西个字,沈清颜几乎是吼出来的,字字如惊雷炸响!
武无尘浑身猛地一震!那几乎将他吞噬的黑暗和混乱,被这声惊雷般的断喝硬生生劈开!他瞬间回神,沈清颜那带着轻蔑却无比清晰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识海中疯狂回荡:
大爱无情!心怀苍生!守护众生!
大爱无情……大爱无情……
武无尘眼中的黑暗和红芒如潮水般褪去,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澈,仿佛蒙尘的宝珠被瞬间拭净,显露出内里通明的本质!
就在武无尘心神剧震的同时,沈清颜早己蓄势待发!她双手猛地向前一挥,数十张早己准备好的灵符如同被惊起的黑色鸦群,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闪烁着刺目的白光,从阁楼的各个角落激射而出!它们速度快得惊人,轨迹玄妙难测,眨眼间就将城主围在了核心!
“哼,雕虫小技!”城主嗤笑一声,随手一剑挥出,黑气翻涌。在他想来,这些符箓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然而!剑光斩在符阵边缘,只激起了一圈圈涟漪般的白色光晕,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剑气,竟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波澜都没能掀起!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符箓,竟然瞬间构筑起了一座牢不可破的防御大阵!
城主的脸色,终于第一次真正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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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城门处。
城主夫人、大小姐、大少爷和侥幸逃出的部分城民,一路连滚带爬地冲到巨大的城门下,却绝望地发现,一道无形的、坚韧无比的透明光幕,如同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城池牢牢封死!任凭大小姐和大少爷如何催动灵力,用手中宝剑疯狂劈砍,那光幕纹丝不动,只反震得他们手臂发麻,气血翻涌,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娘!呜呜呜……我不想死啊!娘……”小少爷吓得魂飞魄散,抱着母亲的腿嚎啕大哭。
这哭声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绝望的情绪在拥挤的人群中疯狂滋长。有人瘫倒在地,有人发疯似的用头去撞那无形的屏障,结果自然是头破血流。
“怎么办?现在到底怎么办啊?”有人哭天抢地。
“夫人!城主夫人!您快想想办法啊!”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失魂落魄的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紧紧搂着受伤的小儿子,面如死灰,六神无主。枕边人突然变成索命的恶魔,还要拿全城人的性命去“证道”?这巨大的变故让她脑子一片空白。
“姐……呜呜……我不想当什么城主了……我只想活着……活着……”大少爷也崩溃了,哭得涕泪横流,毫无形象。
大小姐厌恶地瞥了一眼不成器的兄长,强压下心头的烦躁(都什么时候了!)。她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死死投向远方城主府上空那道纤细却异常坚定的身影。
“也许……我们还有希望。”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盼,“因为……她还在那里。”
那道身影,正是沈清颜,一人一剑,硬撼元婴!成了这绝望囚笼中,唯一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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