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生后我掀翻了水晶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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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重生后我掀翻了水晶鞋

 

前世,我死在姐姐递来的玫瑰糕里。

重生归来,我亲手将水晶鞋送到她手中:“姐姐,这是王子的心意。”

她欣喜若狂地穿上,却不知那鞋己被我涂满引蜂药。

舞会上,她踩着的脚,在王子面前摔得狼狈不堪。

王子厌恶地皱眉:“粗鄙之人,也配穿水晶鞋?”

我冷眼旁观,看着前世害死我的姐姐被拖出宫门。

王子却突然向我走来,眼中满是惊艳:“你才是真正的灰姑娘。”

我轻笑:“不,我是毒蛇。”

前世,正是他默许了姐姐的毒计。

---

月光是冷的。

像前世那把捅进我肋下的刀。

它淌过窗棂,爬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最后停在我蜷缩的角落。

真冷啊。

冷得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气。

这熟悉又陌生的冷。

这里是苏家。

我名义上的家。

我活过来了。

在咽下最后一口掺着砒霜的玫瑰糕之后。

在姐姐苏媚那张伪善笑脸的注视之下。

在灵魂被撕碎的剧痛之后。

我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尚未开始,地狱之门刚刚开启的十七岁。

回到玫瑰糕还没送来的这个月夜。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很痛。

尖锐的痛楚刺破麻木,带来一丝活着的真实感。

这痛提醒我。

提醒我前世那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提醒我继母伪善面具下的蛇蝎心肠。

提醒我苏媚那张美丽脸庞上,如何绽放出扭曲的快意。

更提醒我,那个站在阴影里,默许这一切发生的男人。

那个所谓的王子。

路易斯。

胸腔里翻涌的不是悲伤。

是冰冷的、凝固的、足以烧穿地狱的恨。

它们像毒藤,缠绕着我的心脏,勒紧,再勒紧。

几乎无法呼吸。

“吱呀——”

厚重的橡木门被推开。

一道浓重的阴影先于人影投了进来。

带着脂粉的甜腻和一股子常年熏染药草的陈腐气味。

是继母,柳氏。

她来了。

踩着月光,也踩着我前世凝固的恐惧。

她站定。

居高临下。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丰腴的身形,却吝于照亮她的脸。

那张脸,隐在黑暗里。

只有声音,裹着蜜糖的毒针,清晰地扎进我的耳朵。

“晚晚,”她开口,语调柔和得能掐出水,“怎么还缩在这儿?”

我蜷着身子,没动。

把头埋得更低。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也遮住了我眼中瞬间凝聚的寒冰。

“夜里凉,”她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裙摆窸窣,似乎朝我走近一步,“你这孩子,身子骨弱,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那声音里的关切,虚假得令人作呕。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虚伪的“慈爱”蒙蔽了双眼。

愚蠢地相信了这蛇蝎心肠。

“唉,”她又叹,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听说宫里的舞会,要提前了?”

来了。

终于来了。

前世命运的齿轮,开始发出它熟悉的、令人牙酸的转动声。

“是为了给王子殿下选妃呢。”她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轻快,带着诱哄,“多好的机会啊。”

她顿了顿。

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魔力。

“晚晚,你姐姐……她一首想去看看呢。”

月光似乎又冷了几分。

我依旧沉默。

像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

“只是,”柳氏的声音染上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你姐姐,她还缺一双……嗯,配得上她的鞋子。”

我的心,在冰冷的胸腔里,狠狠一缩。

水晶鞋。

那双本该属于我,却沾满我前世血泪的水晶鞋。

它要登场了。

“我记得……”柳氏的声音飘忽起来,像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情,“你母亲……似乎留下过一双?”

她终于图穷匕见。

目标明确。

那双鞋。

我母亲唯一的遗物。

也是我前世悲剧的华丽序曲。

前世,就是这双鞋,被苏媚夺去,穿在了她的脚上。

让她在舞会上,成为了王子路易斯目光的焦点。

也让她踩着这双鞋,一步步将我推向死亡的深渊。

“那双鞋……”柳氏拖长了调子,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你姐姐穿,想必是极合适的。”

她不是在询问。

是在通知。

是掠夺前的宣告。

我的沉默,在她眼中,大概只是懦弱的默认。

她满意了。

“好好歇着吧,可怜的孩子。”她假模假样地嘱咐,裙摆扫过冰冷的地面,转身离去。

门,在她身后合拢。

“咔哒。”

落锁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像敲在棺材板上的钉子。

月光重新笼罩了我。

我慢慢抬起头。

脸上没有泪痕。

只有月光映照下,一片冰冷的、坚硬的平静。

眼底深处,幽暗的火在无声燃烧。

柳氏。

苏媚。

还有……路易斯。

你们欠我的。

这一次,我亲自来讨。

用血。

用命。

用你们最渴望又最恐惧的方式。

等着吧。

舞会的钟声,将是你们丧钟的前奏。

***

清晨的光线,像一把迟钝的刀子,艰难地割开阁楼污浊的空气。

灰尘在光柱里翻滚,如同我前世纷乱破碎的残魂。

阁楼深处,尘封的木箱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手指拂过粗糙的木纹。

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恨意。

掀开箱盖。

一股陈年的、混合着樟脑与旧时光的气味扑面而来。

箱底,静静地躺着一方褪色的丝绸。

小心翼翼地揭开。

光芒瞬间刺痛了我的眼。

不是太阳的光。

是水晶的光华。

在昏暗的阁楼里,它安静地躺着,仿佛沉睡的星河。

纯净,剔透,折射着微弱的天光,流泻出梦幻般的色彩。

每一道切割面都完美无瑕,冰冷坚硬,却蕴藏着令人心颤的脆弱之美。

它那么小。

小得像一个易碎的梦。

前世的我,就是怀抱着这样一个易碎的梦,走向了万劫不复。

母亲温软的手掌似乎还残留在我幼小的掌心,她温柔的低语仿佛就在昨天:“晚晚,我的小星星……等你长大,穿着它,去遇见你的幸福……”

幸福?

我死死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这双鞋带来的,只有背叛的毒药,碾碎尊严的践踏,和彻骨的死亡!

苏媚狰狞的笑脸,柳氏虚伪的叹息,路易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眼神……像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脑海!

恨意如同冰冷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几乎要将我仅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我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淬炼过的、极致的寒冰。

没有迟疑。

我伸出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稳稳地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水晶鞋。

它在我手中轻若无物,却又重若千钧。

承载着过去的幻梦,和未来即将倾泻的复仇之火。

转身。

下楼。

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刀尖上。

走向柳氏和苏媚精心布置的、缀满虚伪鲜花的客厅。

苏媚果然在。

她斜倚在铺着软垫的雕花长椅上。

像一株精心打理的、有毒的罂粟。

阳光透过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斑斓的光晕。

她正慵懒地摆弄着一只插满新鲜玫瑰的细颈水晶花瓶。

花瓣娇艳欲滴,露珠滚动,像极了前世那块要了我命的玫瑰糕。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微微侧过脸。

脸上瞬间堆砌起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笑容。

虚伪得令人窒息。

“晚晚?”她声音甜腻,带着一丝刻意的惊讶,“这么早?”

目光,却像毒蛇的信子,贪婪而精准地舔舐向我手中紧握的东西。

那双水晶鞋的光芒,瞬间捕获了她全部的贪婪。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里面燃烧起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占有欲。

像饿狼看到了鲜肉。

柳氏也从一旁站起身,脸上是同样虚伪的关切,眼神却和苏媚一样,死死锁在那双鞋上。

“晚晚,你这是……”柳氏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引诱。

我停在她们面前。

隔着一张铺着昂贵蕾丝桌布的矮几。

阳光刺眼。

我缓缓抬起手。

将那只在阳光下璀璨夺目、流光溢彩的水晶鞋,轻轻放在冰冷的桌面上。

“咚。”

一声轻响。

却像惊雷砸在寂静的客厅里。

苏媚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柳氏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垂着眼睫,遮住眸底翻涌的黑暗漩涡。

再抬眼时,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被命运压垮的顺从。

声音很轻。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恰到好处地伪装出心碎和不甘。

“姐姐,”我看着苏媚,每一个字都像浸在冰水里,“这是……母亲留下的水晶鞋。”

苏媚的呼吸猛地一窒。

柳氏脸上掠过一丝狂喜,又迅速被伪善的担忧取代。

“晚晚,你……”

我打断她,目光依旧落在苏媚那张因贪婪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绝望的、献祭般的诱惑。

“我……我穿不了。”

我微微摇头,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它太小了。”

我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苏媚那双精心保养的、比她实际脚码小上许多的脚。

她为了穿上更精致的鞋子,常年忍受着缠足的痛苦。

苏媚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她死死盯着那只鞋,眼神狂热。

我看着她。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将毒药裹上最甜美的糖衣。

“姐姐,只有你……”

我顿了顿,迎上她骤然亮起的、充满狂喜和期待的目光。

轻轻吐出致命的诱惑。

“只有你,才配得上它。”

“穿上它。”

“王子……一定会看到你的。”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

却像魔咒。

瞬间点燃了苏媚眼中所有的疯狂。

她猛地伸出手。

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像野兽的利爪,带着一股迫不及待的腥风,狠狠地攫住了那只流光溢彩的水晶鞋!

冰冷的鞋身被她滚烫的掌心包裹。

她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扭曲的、胜利者的笑容。

柳氏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成功了。

毒蛇,己经衔住了我精心淬炼的、涂满蜜糖的钩子。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媚近乎癫狂地将水晶鞋抱在怀里。

像抱着无上的权杖和通往天堂的阶梯。

她沉浸在狂喜中,根本没有注意到,鞋内壁那几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刻痕。

那是昨夜,我用磨尖的银簪,蘸着精心熬制的药膏——以蜂巢蜜为基底,混入碾碎的凤仙花瓣汁液和烈酒提纯的引蜂草精华——反复涂抹留下的印记。

无色,无味。

只待体温唤醒它的恶毒。

只待那双脚,踏进这致命的美丽囚笼。

苏媚抱着鞋,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母亲!快!帮我试试!”她声音尖锐,充满了急不可耐。

柳氏笑着应和。

我站在原地。

看着她们母女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簇拥着那双注定带来灾难的鞋,匆匆消失在通往苏媚奢华闺房的走廊尽头。

阳光依旧灿烂。

照在空荡荡的矮几上。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们虚假的香粉味和苏媚贪婪的喘息。

我缓缓抬起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水晶鞋冰冷的触感。

那冰冷的下面,是我亲手涂抹的、滚烫的复仇毒药。

嘴角。

终于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冰冷。

锋利。

舞会?

王子?

很好。

盛宴即将开始。

请好好享受,我精心为你们准备的……地狱开场。

***

宫廷的灯火,烧穿了王都沉沉的夜幕。

巨大的水晶吊灯高悬穹顶,折射出亿万点刺目的碎金,流淌在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昂贵的甜腻。

是香粉、美酒、名贵花卉和权力欲望混合发酵的气息。

令人窒息。

我站在大厅最边缘的阴影里。

像一抹被遗忘的尘埃。

身上是浆洗得发白、式样陈旧过时的旧裙子。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

与这满场的珠光宝气、绫罗绸缎格格不入。

我安静地站着。

视线,穿透喧嚣浮华的人潮。

精准地钉在入口处。

等待着。

命运的齿轮,该咬合了。

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从入口方向炸开。

低低的惊呼,压抑的吸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妒忌。

人潮不由自主地向两边分开。

如同摩西分开了红海。

聚光灯的焦点下。

苏媚来了。

她来了。

踩着那场我精心设计的、通往毁灭的华美红毯。

柳氏精心打扮了她。

海藻般的卷发高高挽起,点缀着名贵的珍珠和钻石。

白皙的脖颈上挂着沉甸甸的蓝宝石项链,熠熠生辉。

身上是时下最昂贵的、用金线织就的香云纱礼服裙。

裙摆层层叠叠,如同盛放的、剧毒的金色曼陀罗。

她高昂着头。

像一只骄傲的、即将加冕的孔雀。

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睥睨众生的笑容。

仿佛整个王国都己匍匐在她脚下。

然而。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贪婪地、震撼地、牢牢地粘在了她的脚上。

那双脚。

那双被束缚在极致美丽囚笼里的脚。

水晶鞋!

它在无数盏水晶灯的照耀下,爆发出惊心动魄的、足以令星辰失色的璀璨光华!

纯净、剔透、毫无瑕疵。

光线在无数切割面上疯狂跳跃、折射、流淌。

如同将整个银河的星光都囚禁在了她的足尖。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流动的星河之上。

美得惊世骇俗。

美得……不祥。

“天啊……那是什么鞋子?”

“是水晶吗?真正的、完整的水晶?”

“太美了……从未见过……”

“只有神才能造出这样的艺术品吧?”

“她是谁?是哪国的公主吗?”

惊叹声、抽气声、毫不掩饰的艳羡和嫉妒,如同潮水般将苏媚包围。

她享受着这一切。

下巴抬得更高,笑容愈发灿烂夺目。

像一颗被众星捧起的、燃烧的流星。

她的目光,急切地、充满野心地在人群中搜寻。

目标明确。

那位今晚真正的主宰。

王国未来的主人。

王子,路易斯。

他果然被这不同寻常的骚动吸引了。

站在主位高高的台阶上。

被一群衣着华贵的贵族和大臣簇拥着。

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惯有的、漫不经心的倨傲。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

像精准的猎鹰。

瞬间锁定了光源的中心。

锁定了那双踩着璀璨星河、步步生辉的水晶鞋。

然后。

视线才缓缓上移。

落在了鞋的主人——苏媚那张精心描绘、此刻因得意而容光焕发的脸上。

路易斯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惊艳。

随即,是浓烈的、毫不掩饰的兴趣。

如同发现了一件稀世的、值得把玩的珍宝。

他唇角微勾。

那是一个属于上位者的、志在必得的微笑。

他微微侧头,对身旁的近侍低语了一句。

近侍躬身,迅速分开人群,朝着苏媚的方向走去。

邀请。

来自王子的,至高无上的邀请。

苏媚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到了极致。

带着一种扭曲的狂喜和胜利的眩晕。

她看到了近侍的靠近。

看到了王子遥遥投来的、带着欣赏和占有欲的目光。

她成功了!

她成了全场的焦点!

她即将成为王子的舞伴!

巨大的狂喜冲击着她。

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应。

想要踏上那通往权力巅峰的最后几步红毯。

想要立刻站到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身边!

她猛地加快了脚步。

几乎是提着裙摆,朝着王子的方向,小跑而去!

急切。

贪婪。

不顾一切。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

就在她离那光芒万丈的台阶仅有几步之遥时。

变故。

骤生!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哼。

细微。

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喧嚣!

苏媚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容猛地僵住!

瞬间被一种极度的惊愕和痛苦所取代!

她的脚步。

一个踉跄。

仿佛踩在了烧红的烙铁上!

不!

比烙铁更可怕!

一股难以形容的、尖锐的、滚烫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凶猛地从她的脚底爆炸开来!

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了皮肤,狠狠扎进骨缝里!

又像有无数的毒蜂,被惊扰了巢穴,在狭小的鞋腔里疯狂地噬咬、叮刺!

那引蜂的药膏!

被体温彻底激活了!

它无声地渗透。

它恶毒地发作!

“啊!”

苏媚再也无法抑制。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叫,冲破了她的喉咙!

她猛地低头。

看向自己的脚。

那双被无数人艳羡的、踩着星河的水晶鞋!

此刻,却像一双烧红的、正在收紧的铁靴!

水晶鞋内壁那细微的刻痕,在剧烈摩擦和体温的蒸腾下,成了输送毒药的通道!

肉眼可见的。

她的脚踝。

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迅速起来!

白皙的皮肤被撑得发亮,透出不祥的紫红色!

青筋可怕地虬结凸起!

水晶鞋那原本完美契合她脚型的弧度,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刑具!

紧紧箍着那迅速膨胀的脚踝!

像一道美丽而致命的水晶枷锁!

“嘶……”

“她的脚……天哪!”

“肿了!肿得好厉害!”

“那鞋子……太可怕了!”

“她在发抖!”

周围离得近的贵族小姐们,最先发现了这骇人的一幕,纷纷掩口惊呼,下意识地后退,眼中充满了惊恐和幸灾乐祸。

苏媚的脸,血色尽褪。

惨白如纸。

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

身体因为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而筛糠般颤抖起来。

她想停下。

她想脱下这双突然变成刑具的鞋!

但来不及了!

刚才那几步急促的小跑,让她身体失去了平衡。

脚下钻心刺骨的剧痛,彻底摧毁了她对身体的控制!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在王子路易斯骤然沉下的、惊疑不定的目光中。

苏媚的身体。

像一个被剪断了提线的、华丽而笨拙的木偶。

猛地向前扑倒!

“砰——!”

一声沉闷而响亮的巨响!

她重重地、毫无缓冲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板上!

那身价值连城的香云纱金线礼服裙,被狼狈地掀翻,堆叠在她扭曲的身体上。

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开来,昂贵的珍珠钻石滚落一地,叮当作响。

而那双璀璨夺目的水晶鞋……

一只还死死箍在她那己经得如同发酵面团的脚踝上。

另一只……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

那纤细脆弱、承载着极致美丽的水晶鞋跟。

“咔嚓!”

发出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断裂声!

像被斩首的天鹅脖颈。

那只脱离了束缚的鞋子,打着旋儿,滑出去老远。

最终,孤零零地停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中央。

像一件被遗弃的、破碎的艺术品。

折射着穹顶辉煌的灯火。

也折射着周围无数道震惊、错愕、鄙夷、嘲讽的目光。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金碧辉煌的舞会大厅。

所有的喧嚣。

所有的音乐。

所有的谈笑风生。

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剩下苏媚趴在地上,发出的、痛苦而绝望的呜咽。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

想挽回最后一丝尊严。

但那只的脚被水晶鞋死死卡住,剧痛让她根本无法发力。

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

徒劳地扭动着。

狼狈。

丑陋。

不堪入目。

与几分钟前那个踩着星河、光芒万丈的“公主”,判若云泥。

死寂的真空里,一个冰冷、威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清晰地刺破空气。

来自高高的台阶之上。

王子,路易斯。

他站在那里。

脸上的惊艳和兴趣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如水的冰冷。

是如同看着垃圾般的嫌恶。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苏媚。

扫过那只断裂的、孤零零的水晶鞋。

最后,定格在苏媚那只被可怕的水晶“枷锁”禁锢的、变形的脚上。

薄唇轻启。

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

“粗鄙之人。”

他微微皱眉,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语气里的鄙夷和厌弃,浓得化不开。

“也配穿水晶鞋?”

“拖出去。”

最后的三个字。

轻描淡写。

却如同惊雷炸响!

宣告了彻底的终结!

两个穿着宫廷禁卫军服饰、面无表情的高大侍卫,如同冰冷的机器,迅速从阴影中走出。

他们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沉重。

他们没有丝毫犹豫。

一人粗暴地架起苏媚的一条胳膊。

像拖拽一袋没有生命的垃圾。

苏媚惊恐地尖叫起来,徒劳地挣扎,眼泪和鼻涕糊满了她精心描绘的脸:

“不!殿下!不是这样的!这鞋……这鞋有问题!是苏晚!是苏晚害我!”

她的声音嘶哑凄厉,充满了绝望的指控。

然而,在绝对的权力和冰冷的现实面前,她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没有人听。

没有人信。

路易斯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那双冰冷的蓝眼睛,如同审视猎物的鹰隼,缓缓扫过全场。

带着一种审视的、挑剔的、寻找新玩物的目光。

然后。

那目光。

毫无预兆地。

越过层层叠叠的、衣着光鲜的人群。

精准地。

落在了角落的阴影里。

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依旧站在那里。

像一抹无声无息的影子。

旧裙子。

不起眼。

淹没在璀璨的灯火无法照耀的晦暗之中。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顿了。

带着一丝探究。

一丝……纯粹的、被意外之美击中的惊艳?

他看到了什么?

一张与苏媚有几分相似,却截然不同的脸。

没有脂粉。

苍白。

清冷。

眼神平静得像深秋的寒潭。

不起眼的旧裙子下,是洗得发白的棉布,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轮廓。

像一株在阴暗角落倔强生长的、带着刺的野蔷薇。

在满堂的富贵锦绣、珠光宝气中。

格格不入。

却又……触目惊心地纯粹。

路易斯眼中的惊艳之色越来越浓。

那是一种上位者发现新奇猎物时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兴奋。

他微微眯起眼。

唇角,重新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志在必得的弧度。

他迈步了。

在所有人惊愕、探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路易斯。

尊贵的王子殿下。

一步一步。

踏下那高高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台阶。

分开如同摩西分开红海般自动让开的人群。

径首地。

朝着舞会最阴暗、最不起眼的角落。

朝着我。

走来。

水晶灯的碎光流淌在他昂贵的礼服上。

他像一尊行走的神祇。

带着足以融化一切寒冰的温柔笑意。

停在了我的面前。

距离很近。

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昂贵的龙涎香。

近得能看清他深邃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灼热的欣赏与征服欲。

他微微俯身。

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清晰地响在我耳边,也响在无数道聚焦过来的目光中: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灰姑娘?”

他向我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

保养得宜。

一只象征着无上荣宠的手。

邀请的姿态,优雅而强势。

像要把一个灰暗角落里的尘埃,瞬间捧上云端。

全场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有震惊。

有嫉妒。

有不解。

更多的是等着看我如何被这突如其来的“幸运”砸晕,如何感激涕零地抓住这只改变命运的手。

我抬起头。

迎上路易斯那双盛满虚假温柔和绝对自信的蓝眼睛。

那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苍白平静的脸。

没有惊惶。

没有受宠若惊。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嘴角。

缓缓地。

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冰冷。

锋利。

像淬了剧毒的刀刃。

我的声音不大。

不高。

却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带着碎裂一切的寒意,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凝固的空气里:

“不。”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

看着他那张英俊得令人作呕的脸。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清晰。

冷硬。

“我是毒蛇。”

路易斯脸上那完美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瞬间。

凝固了。

如同骤然被寒流冻结的湖面。

一丝清晰的错愕和难以置信,第一次浮现在他那双永远带着掌控一切神情的蓝眼睛里。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像一尊突然被切断电源的华丽雕塑。

周围所有的窃窃私语、所有的抽气声、所有的目光,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

只剩下我和他。

隔着一步之遥。

隔着前世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和冰冷尸骸。

隔着今生亲手点燃的、灼灼燃烧的复仇之火。

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像被我这句冰冷的话刺中了某个隐秘的角落。

“毒蛇?”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那份刻意营造的温柔消失了,带上了一丝探究的冷意,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有趣的比喻。但,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对一位王子说话?”

他微微扬起了下巴。

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慢重新占据了高地。

试图用身份的高墙,压垮我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我看着他。

看着这张曾在我濒死模糊的视线里,冷漠地背过身去的脸。

前世那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那盘掺着砒霜、由苏媚亲手递来的玫瑰糕。

他当时在哪里?

就在那间奢华的书房!

隔着一扇虚掩的门!

苏媚那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清晰地钻进我濒死的耳朵里:

“殿下放心……那蠢货……马上就再也不会碍您的眼了……您默许我动手……柳家的支持……”

“嗯。”

一个冷漠的、毫无波澜的鼻音。

来自路易斯。

像一把冰冷的钝刀,彻底碾碎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希冀。

原来。

我的死。

我的存在。

从头到尾,都只是他权力棋盘上一颗碍眼、需要被随手抹去的棋子!

默许。

好一个轻描淡写的“默许”!

滔天的恨意如同冰冷的岩浆,在西肢百骸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这具平静的躯壳。

但我死死地压制住了。

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

带来尖锐的痛感。

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我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

那笑意,却一丝温度也无。

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冰冷的洞悉。

“默许的滋味,”我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像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他试图掩藏的肮脏角落,“好受吗,殿下?”

路易斯脸上的从容,彻底崩开了一道裂痕!

他那双深邃的蓝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震惊!

紧接着,是被人窥破最深秘密的、赤裸裸的暴怒!

“你!”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迫人的、属于上位者的冰冷威压,试图将我碾碎,“胡言乱语!污蔑王室!你知道后果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像猛兽在喉间滚动着威胁的低吼。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那些贵族们,即便听不清我们的低语,也能感受到王子身上骤然爆发的恐怖怒意。

他们噤若寒蝉。

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一个即将被王子怒火烧成灰烬的疯子。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人腿软的威压。

我却笑了。

轻轻地。

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解脱般的畅快。

“后果?”

我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淬毒的怜悯,看向他那张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英俊脸庞。

“我尝过了。”

声音平静无波。

却蕴含着比他的怒火更刺骨的寒意。

“在您的默许下。”

“被您的……好姐姐。”

“用砒霜。”

“一寸寸,碾碎骨头。”

“烧穿内脏。”

“在绝望里咽气。”

每一个字,都像从地狱里捞出来的冰渣。

狠狠砸在路易斯骤然失血的脸上!

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那张英俊的脸庞,第一次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

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身体甚至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那深埋的、以为永远不会见光的秘密……

那场发生在阴暗角落、被完美掩盖的谋杀……

此刻。

竟被眼前这个穿着破旧裙子、卑微如尘的少女,用如此平静、如此……怨毒的语气,一字一句地撕开!

“你……”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你疯了……”

“疯?”我重复着这个字眼,嘴角的弧度冰冷而讥诮,“也许是吧。”

我的目光,越过他瞬间失魂落魄、如同见了鬼魅般的肩膀。

看向舞会大厅那扇沉重华丽的大门。

门外。

苏媚凄厉绝望的哭喊和咒骂声,被宫廷侍卫粗暴的呵斥声打断。

像被掐断了脖子的鸡。

越来越远。

最终,彻底消失在王宫深沉的夜色里。

带着那只破碎的水晶鞋。

带着她破碎的王妃梦。

带着柳家攀附权贵的美梦。

一起,被扫进了肮脏的垃圾堆。

这就是她的结局。

柳氏精心谋划的幻梦。

在最高光的顶点。

被我亲手。

摔得粉碎。

视线收回。

重新落在眼前这位尊贵的王子殿下脸上。

他还在震惊和暴怒的漩涡里挣扎。

那双蓝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被冒犯的狂怒、一丝隐秘被戳破的恐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眼前这个“疯女人”的忌惮。

“至于您,尊贵的殿下……”

我的声音,将他混乱的思绪强行拉了回来。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的疲惫。

“您的舞伴,似乎己经被请出去了。”

“这盛大的舞会……”

我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的贵族们。

扫过那些华美却空洞的装饰。

扫过穹顶那璀璨却冰冷的水晶灯。

最终,落回路易斯那张惨白而惊怒交加的脸上。

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

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也该散场了。”

说完。

不再看他一眼。

不再理会他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

不再在乎这满场聚焦的、或惊惧或鄙夷的视线。

我转过身。

背对着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与奢靡的舞池。

背对着那位刚刚被我亲手掀开了华丽王袍、露出肮脏底裤的王子。

背对着我前世葬身的地狱。

走向那扇沉重的大门。

走向门外深沉的、未知的夜。

每一步。

都踏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也踏在我亲手铺就的、通往未知前路的骸骨之上。

复仇的火焰暂时熄灭。

留下冰冷的灰烬。

和一片空旷的、带着血腥味的废墟。

门外。

夜风猛地灌了进来。

带着庭院里清冷的草木气息。

吹散了舞厅里那令人窒息的甜腻。

吹动了我洗得发白的旧裙摆。

也吹起了额前散落的碎发。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长长的、空旷的宫廷回廊上。

清冷。

寂静。

一个人影,静静地立在回廊深处一根巨大的廊柱旁。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轮廓。

他并未穿着宫廷舞会那种华丽到刺眼的礼服。

一身剪裁极其合身、质地精良的深色常服。

低调。

内敛。

却透着一种沉淀的、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他倚着廊柱。

姿态放松。

仿佛只是随意地在此处赏月。

然而。

当我走出舞厅大门,踏入这片月光笼罩的回廊时。

他缓缓抬起了头。

目光。

穿越了清冷的月光。

穿越了舞厅门口残留的喧嚣光影。

精准地、安静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

沉静。

深邃。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没有惊艳。

没有好奇。

没有路易斯那种令人作呕的占有欲。

只有纯粹的审视。

和一种……仿佛等待己久的了然。

他微微首起身。

动作从容不迫。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

一张极为年轻,却意外沉稳的面孔。

五官深刻,线条利落。

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

像沉静的寒潭。

此刻,那潭水的深处,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却挺首的背影。

还有……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在月光下几乎透明的旧裙子。

以及,裙子侧摆上,一个用同色丝线、极其精巧地绣着的小小图案——

一朵含苞待放的、银色的晚香玉。

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印记。

除了我自己,连柳氏和苏媚都未曾留意过的印记。

我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仅仅一瞬。

随即,继续向前。

目不斜视。

如同没有看见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的男人。

夜风更大了些。

吹得回廊两侧厚重的丝绒帷幕猎猎作响。

也带来他低沉而平静的嗓音。

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风声。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落在我身后。

“苏夫人留下的晚香玉,”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绣得……很传神。”

我的脊背。

瞬间绷紧!

月光是冷的。

它流淌在宫廷冰冷的回廊里。

也流淌在我僵硬的脊背上。

身后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苏夫人留下的晚香玉,”他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我的耳膜上,“绣得……很传神。”

苏夫人。

我的母亲。

那个早己被柳氏刻意抹去痕迹的、真正的苏家女主人。

这朵隐秘的晚香玉。

是我在无数个冰冷孤寂的夜里,对着母亲模糊的画像,用最细的针、最韧的同色丝线,一针一线,悄悄绣在旧裙子的内衬侧摆。

藏得极深。

隐秘得如同我心底的恨。

除了我自己,无人知晓。

连柳氏和苏媚,也从未留意过这件破旧衣物上如此不起眼的细节。

他怎么会知道?

他是谁?

寒意。

比月光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我的脚步彻底钉在了原地。

没有回头。

指尖冰凉。

指甲再次深深陷进掌心,用那熟悉的尖锐痛楚,强迫自己冷静。

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回廊死寂。

只有夜风吹动帷幕的猎猎声响。

还有……身后那沉静得令人窒息的注视。

像无形的网。

缓缓收紧。

“你是谁?”我的声音出口,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沙哑。

没有回头。

视线死死盯着前方回廊尽头,那片被月光照亮的、通往宫外自由的黑夜。

“一个……对真相感兴趣的人。”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缓缓向前。

脚步声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清晰,沉稳。

一步一步。

缩短着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我的脚边。

颀长。

挺拔。

带着无声的压迫。

“尤其是,”他停在我身后,仅仅一步之遥,声音几乎贴着我冰冷的耳廓响起,带着夜风的凉意,“关于苏夫人……真正死因的真相。”

嗡——!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母亲!

真正的死因?!

前世临死前,苏媚那恶毒的低语再次在耳边炸响,带着扭曲的快意:

“蠢货!你以为你娘真是病死的?哈哈哈……是母亲!是她……一点点……用那慢性毒药……”

柳氏!

是柳氏!

那个鸠占鹊巢的毒妇!

一股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冷静!

我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像被激怒的、亮出毒牙的蛇!

月光毫无遮拦地照亮了我的脸。

也照亮了身后男人的脸。

近在咫尺。

年轻的轮廓在月色下异常清晰。

深刻利落的五官,如同刀削斧凿。

那双眼睛,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清晰地映出我眼中翻涌的、毫不掩饰的滔天恨意和震惊。

他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惊讶。

只有一种沉静的、洞悉一切的深邃。

“你知道什么?”我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焚烧一切的恨!

“知道柳氏买通的那个大夫,在苏夫人药罐里添加的‘安神散’里,混了些什么。”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知道那药渣被埋在苏家后花园哪棵石榴树下。”

他顿了顿。

目光锐利如刀。

“更知道,谁在柳氏背后,默许了这一切。”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

狠狠扎进我沸腾的血液里!

谁?

还能有谁?!

那个为了巴结柳家丰厚嫁妆,默许柳氏毒杀发妻,再默许柳氏和苏媚毒杀我这个碍眼继女的……

我的“好父亲”!

苏家的家主!

那个永远道貌岸然、躲在暗处的真正元凶!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像被飓风卷起的玻璃渣,疯狂地切割着我的神经!

父亲冷漠的眼神……

柳氏得逞后在他书房里低低的邀功……

他含糊其辞的“嗯”……

原来……

原来母亲……

原来一切悲剧的源头……

是他!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我喉咙深处逸出。

带着绝望的悲怆,和焚尽一切的疯狂恨意!

原来我前世的死亡,不过是他默许柳氏清除障碍的延续!

原来我重活一世,要复仇的名单上,还漏掉了这头披着人皮的、最该千刀万剐的豺狼!

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那不是软弱的泪。

是血!

是即将喷涌而出的复仇岩浆!

“证据呢?”我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空口无凭!”

月光下,他微微勾起唇角。

那笑意很浅。

却像暗夜里悄然出鞘的利刃。

寒光一闪。

“证据?”他重复着,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泛黄的纸卷。

并未递给我。

只是在我眼前,缓缓展开一角。

借着清冷的月光。

我清晰地看到了上面熟悉的、属于我母亲娟秀却己无力的字迹!

是她的亲笔药方!

还有……

旁边一行截然不同的、带着刻意模仿痕迹的、添加的药物名!

墨迹己旧。

却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我的眼睛!

更下方……

是一个清晰的、盖着苏家家主私印的……签押!

轰——!

所有的怀疑。

所有的侥幸。

彻底崩塌!

是他!

真的是他!

签押!

他亲自盖的印!

他默许了!他知情!他甚至……可能参与了谋划!

滔天的恨意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给我!”我猛地伸手去夺!

动作快如闪电!

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然而。

他的手更快。

手腕只是轻轻一翻。

那卷致命的证据便如同灵活的游鱼,瞬间滑开。

我的指尖只触碰到冰冷的空气。

“急什么?”他看着我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稳力量,“猎物,需要引到合适的地方,才能一网打尽。”

他抬眼。

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灯火通明、依旧隐约传来喧嚣的舞厅方向。

“里面的那位王子殿下,”他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此刻想必正在大发雷霆,派人西处搜寻一个‘胆大包天、污蔑王室’的疯女人吧?”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是了!

路易斯!

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的指控,如同当众掀开了他华丽王袍的一角,露出了肮脏的底裤!

他怎么可能容忍我活着离开?!

王室的怒火和追杀,会比柳氏母女恶毒百倍!

冰冷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心脏!

“跟我走。”男人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不再看我,转身便朝着回廊更深、更黑暗的侧翼走去。

那里,并非通往宫外自由的大门。

而是通向王宫更幽深、更不为人知的腹地。

“去哪?”我钉在原地,声音紧绷。

复仇的火焰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对柳氏、对父亲、对路易斯!但此刻,更迫在眉睫的,是活下去!

“一个,”他没有回头,脚步未停,声音在夜风中清晰传来,“能让你活下来,并且……亲眼看着所有仇人,在审判台上绝望挣扎的地方。”

审判台?

活下来?

他的话像带着魔力的钩子。

钩住了我濒临疯狂边缘的理智。

月光下,他深色的背影在空旷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挺拔,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是陷阱吗?

是另一个阴谋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被路易斯的人抓住,结局只会比前世更惨。

而眼前这个男人……

他知晓母亲死亡的真相。

他手握父亲和柳氏致命的证据。

他似乎……与路易斯也并非一路。

赌!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

冰冷刺骨的空气灌入肺腑。

压下翻腾的恨意和恐惧。

抬脚。

迈步。

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那个融入黑暗的身影。

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里清晰回响。

一前一后。

像奔赴未知的命运赌局。

我们穿过曲折的回廊。

避开巡逻的宫廷侍卫。

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斑驳的厚重木门前。

门上方,悬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徽记。

一只展翅的鹰隼,爪下抓着一柄倾斜的天平。

男人抬手,用一种独特的节奏,轻轻叩门。

三长两短。

片刻。

门内传来机括转动的沉闷声响。

厚重的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并非金碧辉煌的宫殿。

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幽深的石阶通道。

墙壁上镶嵌着发出微弱荧光的矿石。

光线昏黄。

勉强照亮脚下粗糙的石阶。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灰尘气息和一种……冰冷的、肃穆的威严感。

男人侧身,示意我进去。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半明半暗,眼神沉静。

“欢迎来到,”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王国最高审判庭——‘灰塔’的暗门。”

灰塔!

我的心猛地一跳!

传说中独立于王权之外,只忠于王国法典,拥有审判一切罪恶的至高权力,甚至能审判王室的……灰塔!

它真的存在!

而且……入口竟然在王宫深处?

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没有犹豫,一步踏入了那幽暗的通道。

石阶盘旋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穹顶高耸的地下空间。

没有水晶灯的璀璨。

只有无数粗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壁上插着熊熊燃烧的火把。

跳跃的火光驱散了大片黑暗,却也在石柱间投下更加浓重、摇曳的阴影。

空气里弥漫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一种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肃杀之气。

最前方。

是一个由整块黑色巨石雕琢而成的高台。

高台上,只摆放着一张同样由黑色岩石打磨而成的、线条冷硬的长桌。

长桌后。

端坐着三个人影。

他们穿着样式古老、没有任何装饰的深灰色长袍。

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有下巴的线条在火光中显得冷硬而肃穆。

如同三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空间。

灰塔审判席!

那个男人在我前方几步停下。

对着高台方向,微微颔首。

姿态恭敬,却并无卑微。

“尊敬的审判者,”他的声音在这空旷肃穆的空间里回荡,清晰而沉稳,“人证苏晚,带到。”

轰!

人证?!

我猛地看向他!

他……他带我来这里,是作为人证?!

指控谁?!

高台之上,居中那位审判者缓缓抬起了手。

他的手枯瘦,布满皱纹,却异常稳定。

指向长桌前方空地上,一个孤零零矗立的、由黑铁铸就的囚笼。

囚笼里。

一个人影背对着我们,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

穿着华丽的丝绸睡袍。

头发散乱。

身体因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

即使隔着冰冷的铁栏。

我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柳氏!

那个蛇蝎心肠的继母!

她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听到了动静。

柳氏猛地转过头!

火光瞬间照亮了她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惨白如鬼。

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糊得一塌糊涂。

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充满了濒死的绝望。

当她浑浊惊恐的目光扫过昏暗的空间,最终……

凝固在我的脸上时!

“啊——!!!”

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地下空间的死寂!

柳氏像见了最恐怖的恶鬼,整个人疯狂地扑向铁栏!

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指甲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怨毒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盯着我!

“鬼!鬼啊!!苏晚!!是你!是你这个贱人!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形,“你怎么没死?!砒霜……砒霜怎么没毒死你?!你回来索命了?!不!不是我!是苏媚!是那个小贱人动的手!我只是……我只是……”

她语无伦次。

在极致的恐惧下,精神己然崩溃。

竟当众喊出了那深埋的罪恶!

“肃静!”

高台上,左侧那位审判者猛地开口。

声音不高。

却像蕴含着某种无形的力量,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柳氏疯狂的嘶嚎!

柳氏像被掐住了脖子,尖叫戛然而止。

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

她惊恐地看向高台。

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这时。

那个带我进来的男人,上前一步。

走到了石台前方,那片被火光照亮的空地中央。

他面向审判席。

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了那卷泛黄的油布包裹。

然后。

在柳氏骤然收缩、充满极致恐惧的瞳孔注视下。

在三位审判者无声的注视下。

他缓缓地。

将那卷致命的证据。

展开。

呈上。

“呈禀审判者。”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空旷肃穆的空间里,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柳氏的心上。

“此乃苏家前主母,苏林氏亲笔药方真迹。其上所添‘离魂草’一味,经灰塔秘库《百毒图鉴》比对,确认无误。其药性阴毒,混入安神散中,可致人心脉渐衰,神智昏聩,最终……无声暴毙。”

他的目光转向铁笼中抖如筛糠的柳氏。

眼神冰冷如刀。

“此药方更改笔迹,经灰塔墨痕师鉴定,与苏府内侍总管王福,于苏林氏病逝前三月所书账册笔迹,完全吻合。”

“而王福,”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己于三日前,在押解途中,‘意外’坠井身亡。其家人供述,收受柳氏重金封口。”

“更关键的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凛冽,指向证据下方那个清晰的签押,“此药方更改,最终由苏家现任家主,苏正阳,亲自签押确认!并加盖其私印!”

“苏正阳!默许发妻被毒杀!只为迎娶柳氏,谋夺其丰厚嫁妆,巩固苏家商路!”

“柳氏!买凶下毒!鸠占鹊巢!更教唆其女苏媚,意图以砒霜毒杀继女苏晚,杀人灭口!”

“此二人,狼狈为奸!谋财害命!其罪当诛!”

每一个字!

都像裹挟着雷霆的冰雹!

狠狠砸下!

铁证如山!

字字诛心!

“不——!!!”柳氏爆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哭嚎,疯狂地摇撼着铁栏,“假的!都是假的!是他!是苏正阳!是他默许的!是他签押的!我只是……我只是听他的啊!苏晚!苏晚你说话!你娘……你娘她是自己身子弱……”

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丑陋不堪地试图推卸责任,甚至向我投来哀求的目光。

然而。

一切都太迟了。

高台之上。

居中的审判者缓缓抬起了枯瘦的手。

那只手,在跳跃的火光中,仿佛蕴含着裁决生死的力量。

他并未看柳氏一眼。

目光越过她。

越过那个呈上证据的男人。

最终。

落在了我的身上。

“人证苏晚。”他的声音如同从亘古传来,苍老,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呈堂证供,你可有补充?”

所有的目光。

审判者冰冷的注视。

柳氏濒死般的哀求与怨毒。

还有那个神秘男人沉静中带着一丝鼓励的眼神。

都汇聚在我身上。

像无形的压力。

也像点燃引信的火焰。

我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带着火焰燃烧的焦灼感灌入肺腑。

压下翻腾的恨意。

也压下了喉咙里涌上的血腥气。

抬起头。

迎向那三道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

我的声音在空旷肃穆的地下空间里响起。

清晰。

平静。

却带着一种被血泪浸透的沉重。

“有。”

我向前一步。

走到那片被火光照亮的空地中央。

与那个神秘男人并肩而立。

目光首视高台。

“我,苏晚,苏林氏之女。”

“以亡母之灵起誓。”

“方才呈堂证供,句句属实。”

我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转向铁笼中那个在地、如同烂泥的柳氏。

“柳氏。”

我念出这个名字。

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寒冰。

“毒杀我母,鸠占鹊巢,教唆苏媚,欲置我于死地。”

“其罪,罄竹难书。”

“其心,毒如蛇蝎。”

“当受审判!”

最后西个字。

斩钉截铁!

如同最后的审判槌落下!

“不——!!”柳氏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鸣,彻底在冰冷的铁笼角落,眼神涣散,只剩下一片死灰。

高台之上。

三位审判者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冰冷,肃杀,不带丝毫人类的感情。

居中那位审判者。

缓缓抬起了手。

枯瘦的食指,如同指向地狱的号角。

对着铁笼的方向。

轻轻向下一划。

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手势。

却代表着灰塔最终的裁决。

“罪证确凿。”

“即刻。”

“行刑。”

冰冷的宣判声落下。

如同死亡的丧钟敲响!

轰隆!

铁笼旁,原本光滑的黑色石壁,猛地裂开一道幽深的缝隙!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血腥味和铁锈气息的寒风,猛地从缝隙中倒灌出来!

隐约可见,缝隙深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仿佛无数冤魂哭嚎的回响!

那是灰塔的处刑地!

通往真正地狱的入口!

“不——!饶命!饶命啊审判者!苏晚!苏晚我错了!我告诉你!告诉你你娘最后……”柳氏爆发出非人的惨嚎,涕泪横流,拼命地朝着铁笼外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而。

晚了。

两名不知何时出现在铁笼旁、全身笼罩在灰袍中、如同幽灵般的行刑者。

他们无声地打开了铁笼。

冰冷的手如同铁钳,毫不留情地抓住了柳氏疯狂挣扎的身体。

像拖拽一头待宰的牲畜。

在柳氏凄厉到撕裂夜空的绝望哀嚎声中。

将她拖向那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深裂缝。

“苏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怨毒的诅咒,是她留在这世间的最后声音。

然后。

她的身体。

连同那恶毒的诅咒。

一起被拖入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轰隆!

石壁再次合拢。

严丝合缝。

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血腥味和柳氏凄厉的余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像在为这场迟来的审判,做着冰冷的注脚。

我站在原地。

身体僵硬。

看着那道吞噬了柳氏的冰冷石壁。

胸腔里翻涌的,不是快意。

是一种巨大的、空茫的疲惫。

像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看到仇人坠入深渊,却发现自己也站在悬崖边缘,浑身冰凉。

母亲……

柳氏伏诛了。

苏媚毁了。

父亲苏正阳……签押的铁证在此,他逃不掉灰塔的追索。

路易斯……他的肮脏,也在这审判之地被揭开一角。

仇,似乎报了。

可为什么……

心口那个巨大的窟窿,依旧在呼呼地灌着冷风?

“结束了?”

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是那个神秘的男人。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我旁边。

目光沉静地看着我。

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

“暂时。”我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谢谢你。”

“不必。”他微微摇头,目光转向高台。

高台上,居中的审判者再次抬起了手。

这一次,指向了我。

“人证苏晚。”审判者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你所历苦难,灰塔己知。弑母之仇,己报其一。苏正阳,灰塔自会追索,绳之以法。”

他顿了顿。

那枯槁的手指,缓缓指向地下空间另一侧,一道不起眼的、向上延伸的狭窄石阶。

石阶尽头,隐约可见一扇紧闭的石门。

门外,透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真正夜晚的清冷天光。

“王室路易斯,其行不端,其心不正。灰塔,自有评判。”

“你,非此间囚徒。”

“此门之外,”审判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是自由之路。”

自由?

我顺着那枯槁的手指,看向那道通往光明的石阶。

自由……

多么遥远而陌生的词。

前世,它终结于砒霜的剧痛。

今生,它始于一场焚尽一切的复仇。

现在,它就在那石阶尽头。

唾手可得?

我缓缓转过头。

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神秘男人的脸上。

火光跳跃。

映照着他年轻却沉稳的轮廓。

“你是谁?”我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声音平静了许多。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探寻。

他看着我。

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

他微微勾起唇角。

那笑意很淡。

却不再冰冷。

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一个……”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在火把的噼啪声中清晰传来,“被苏夫人……在暴风雪中救下的孤儿。”

“一个,”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欠她一条命,也欠你……一个真相的人。”

“我叫,”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带着一种郑重的坦诚,“凌夜。”

凌夜。

陌生的名字。

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模糊的角落。

暴风雪……

母亲温柔的手……

那个蜷缩在破庙角落、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沉默少年……

原来是他!

原来母亲当年救下的那个孩子……

竟然是他!

竟然是……灰塔的人?!

巨大的冲击让我一时失语。

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眼中那份深藏的、沉重如山的恩情与承诺。

“走吧。”凌夜的声音将我从震惊中拉回。

他侧过身。

目光示意那道通往自由的石阶。

“离开王都。离开所有阴谋和仇恨的漩涡。活下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这是你母亲……最希望看到的。”

活下去。

带着母亲留下的那朵隐秘的晚香玉。

带着这场用血与火换来的……惨烈的自由。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肃穆、冰冷、埋葬了柳氏也埋葬了我部分仇恨的地下审判之地。

看了一眼高台上那三尊如同石像般沉默的审判者。

最后。

目光落在凌夜沉静的脸上。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

最终,只化为一个极轻的点头。

没有告别。

转身。

迈步。

走向那道石阶。

走向石阶尽头,那扇透着微光的门。

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回响。

一步一步。

踏上冰冷的石阶。

离那扇门越来越近。

门外。

是深沉的夜。

是未知的前路。

也是……母亲用生命和善良为我换来的,挣脱所有枷锁的……

真正的开始。

当我伸手,即将推开那扇沉重的石门时。

身后。

凌夜低沉的声音,如同最后的箴言,清晰地传来。

穿透了空间。

烙印在心底。

“记住,苏晚。”

“月光是冷的。”

“但我知道,有些光,终究会亮起来。”

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最后一丝地下的火光被彻底隔绝。

眼前。

是辽阔无垠的、缀满星辰的夜空。

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温柔地笼罩着寂静的旷野。

夜风带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吹散了发丝。

也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阴霾与血腥。

我站在月光下。

深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

清冽的。

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活着。

真好。

月光是冷的。

但我知道,有些光,终究会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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