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寒潭深处觅毒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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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寒潭深处觅毒针

 

栖霞院成了真正的冰狱。

高墙外增派了披甲执锐的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冰冷的铁甲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寒光。院门日夜紧锁,沉重的铁锁如同巨兽的獠牙。连每日送饭,都由凌风亲自带着两名侍卫端到院门口,由小竹战战兢兢地接过,绝不允许踏足院内半步。

苏芷被彻底囚禁了。囚禁在这座曾经只是象征耻辱、如今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牢笼里。

主屋内,那面被银簪刺穿的铜镜依旧挂在墙上,蛛网般的裂痕将镜面分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倒映着屋内冰冷死寂的角落。苏芷坐在梳妆台前,身上只穿着那件单薄素白的中衣。寒风吹过窗棂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卷起地上破碎的华服残片。她赤着脚,踩在冰冷刺骨的青砖地上,却浑然不觉。

小竹端着一碗勉强还冒着点热气的清粥,小心翼翼地靠近。“王妃……您……您多少吃一点吧?都两天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苏芷那张毫无血色、眼神空洞的脸,只觉得心都要碎了。自从王爷那夜离开,王妃就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玉雕,不言不语,不动不食,只是这样枯坐着,望着那面破碎的镜子,或者窗外那片被积雪覆盖的药圃。

苏芷的目光缓缓从镜中的裂痕上移开,落在小竹手中的粥碗上。清汤寡水,映不出她眼底任何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

不是赌气,不是自虐。是心口那团冰冷的、被绝望和仇恨冻结的硬块,堵住了所有通往生存的欲望。阿福惨死的脸,李太妃被灭口时凸出的眼球,萧衍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腰间那半枚诡异的玉佩……这些画面如同附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仅存的意识。吃?活下去?为了什么?为了继续做这囚笼里的金丝雀?为了等待他下一次的审判和灭口?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又涌上喉头。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被萧衍掐破、如今己结痂的下颌。那点细微的痛楚,是她与这冰冷现实唯一的连接点。

小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碗沿上。“王妃……您不能这样……阿福哥……阿福哥用命换来的东西……您不能辜负他啊……”她哽咽着,语无伦次。

阿福……血书……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苏芷那潭死寂的心湖中,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她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小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猛地放下粥碗,几乎是扑到苏芷脚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急切:“王妃!奴婢……奴婢昨日去院门口取食盒,趁着凌统领转身的工夫……那个……那个经常给咱们送菜的哑巴老刘……他……他偷偷塞给奴婢这个!”

她颤抖着,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只有拇指大小的东西!她飞快地塞进苏芷冰冷的手中!

入手是冰冷的坚硬触感,还带着小竹身上的微温。

苏芷缓缓睁开眼,空洞的目光落在掌心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上。她一层层,极其缓慢地剥开油纸。

里面,是一小截干枯的、颜色暗沉的植物根茎!根茎断口处,隐隐可见一丝极淡的、诡异的紫黑色脉络!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混合着土腥气的奇异甜腻气息,钻入她的鼻腔!

翠微尘!

是柳氏当初混在兰花土里,用来慢性毒害她的“翠微尘”的原料——紫纹地丁的根茎!而且,看这颜色和断口,分明是刚刚采挖不久的新鲜根茎炮制晒干后的样子!

哑巴老刘?药圃?!

苏芷死寂的眼底,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火星,骤然亮起一丝微弱却锐利的光芒!他是在告诉她……栖霞院的药圃里,就长着这东西?!就在她眼皮底下?!

寒意依旧包裹着她,但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力量,却开始从心口那冻结的硬块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她攥紧了那截小小的毒根,冰冷的根茎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

活下去?

不。

是复仇。

她需要力量。需要能撕开这铁幕、能毒杀仇雠的力量!医术可以救人,亦可杀人!药圃下的铜匣里,埋藏着“九幽噬心散”的残方,那是连父亲都视为禁忌的绝毒!而她的药圃里,就生长着配制剧毒所需的原料!

一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粥。”苏芷的声音响起,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屋内死寂的空气。

小竹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妃……您……您说什么?”

“粥。”苏芷重复了一遍,眼神依旧空洞,但深处那点冰冷的火星,却在跳跃,“端过来。”

“是!是!”小竹狂喜,连滚爬爬地捧起那碗早己凉透的清粥,送到苏芷面前。

苏芷接过碗,没有用勺。她低下头,如同饮鸩止渴般,大口大口地、近乎粗暴地将冰冷的粥灌入喉咙。冰冷的液体滑过食道,带来一阵痉挛般的寒意,却奇异地浇熄了喉头那翻涌的血腥味,也强行压下了胃部的抽搐和恶心。每一口吞咽,都像是在吞咽仇恨的燃料。

一碗冷粥很快见底。她将空碗递给小竹,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

“去,”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积雪覆盖的药圃,声音冷得像冰,“把铲子拿来。”

小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猛地一颤!药圃?!王妃要去挖……挖那埋着铜匣的地方?!王爷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药圃!凌统领就在外面……

“王妃……这……王爷他……”小竹的声音都在发抖。

苏芷缓缓转过头,那双刚刚燃起一丝火星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小竹。没有威胁,没有命令,只有一片死寂的、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

小竹所有劝说的话,都被这眼神生生冻在了喉咙里。她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言,默默地转身,从墙角杂物堆里翻出那把苏芷翻土用的小药铲,递了过去。

苏芷接过冰冷的铁铲。铲柄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却让她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她站起身,赤着脚,一步步走向门口。单薄的中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她纤细却异常挺首的脊背。

她推开房门。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卷起地上的残雪。院中,积雪未扫,一片素白。药圃的位置,只有一个微微隆起的雪包。

凌风如同铁铸的雕像般伫立在院门口,背对着院内。他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响,高大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并未回头。冰冷的命令如同无形的铁壁——不得靠近栖霞院半步,违令者杀。但王爷并未明令禁止王妃在院内……走动。

苏芷无视了门口那道充满压迫感的背影。她的目光只锁定在那片雪包上。赤脚踏入冰冷的积雪,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让她本就冰冷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她没有停顿,一步步,坚定地走向药圃。

积雪很深,没过脚踝。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寒风卷起她的长发和单薄的衣袂,仿佛要将她吹倒。她如同风雪中踽踽独行的幽灵,走向那片埋葬着秘密和毒物的土地。

终于,她停在了药圃前。蹲下身,拂开表面的积雪,露出底下冻结的、深褐色的泥土。她举起药铲,锋利的铲尖狠狠刺入冻土!

“铛!”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冻土坚硬如铁!

苏芷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再次举起药铲,狠狠凿下!手臂被震得发麻,虎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她仿佛感觉不到,只是一下,又一下,机械而疯狂地,用那小小的药铲,与坚硬的冻土搏斗!

汗水混合着雪水,从她苍白的额头滑落,滴在冰冷的泥土上。每一次撞击,都让她单薄的身体剧烈地晃动。素白的中衣很快沾满了泥土和血渍,狼狈不堪。但她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眼底深处那点火星,在疯狂的挖掘中,燃烧成了冰冷的火焰!

小竹躲在门内,看着风雪中那个近乎自虐般挖掘的身影,捂着嘴,泪水无声地流淌。她不敢上前帮忙,凌统领就在门口。她只能看着王妃如同一个疯子,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对抗着这冰冷的囚笼和深埋的秘密。

“铛!铛!铛!”

单调而沉重的挖掘声,在死寂的栖霞院内回荡,如同敲打在人心上的丧钟。

冻土终于被凿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苏芷扔掉药铲,不顾指尖被冻土磨破流出的鲜血,徒手伸进那冰冷刺骨的泥土里!她疯狂地扒开松动的土块,指甲断裂,鲜血混着泥土,染红了她的双手!

她在寻找!寻找那个冰冷的铜匣!寻找那半枚诡异的玉佩!寻找那张记载着“九幽噬心散”的残破毒方!更在寻找……哑巴老刘暗示的、生长在这片毒土上的“紫纹地丁”!

铜匣!找到了!

冰冷的触感传来!她用力,将那沾满泥土的铜匣从冻土中拖了出来!

她颤抖着打开匣盖,浓烈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半枚玉佩安然躺在朽烂的丝绢上,图腾幽深。那张泛黄发黑的“纸”也在。

苏芷的目光没有在玉佩和毒方上过多停留。她将铜匣放在一边,双手再次疯狂地探入刚挖开的土坑深处!指尖在冰冷的泥土里摸索着,探寻着!紫纹地丁!它在哪里?!

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几根盘根错节、带着细微毛刺的植物根须!她心中一凛,不顾一切地扒开周围的泥土!

几株即使在寒冬也顽强存活的低矮植物显露出来!叶片深绿带紫纹,边缘有细锯齿,正是“紫纹地丁”!而在它们纠结的根须深处,她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

不是铜匣里的东西!是后来被人埋下的!

苏芷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根须,将那个油布包裹挖了出来。只有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

她飞快地解开层层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本薄薄的、纸张泛黄、边角卷曲的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几行熟悉的、圆润流畅、署名处带着优雅回锋的字迹!是父亲的笔迹!这是一份……父亲当年记录疑难杂症治疗心得的私人手札!

她的呼吸瞬间屏住!目光急切地向下扫去!手札的内容很零散,大多是些病例的片段思考。她的指尖飞快地翻动着泛黄的纸页,寻找着……寻找着任何可能与户部侍郎之子、与伪造药方相关的蛛丝马迹!

突然,翻动的手指猛地顿住!

一页纸的中间,几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撞入她的眼帘:

“……侍郎公子之症,初似外感风邪,然脉象沉涩带滑,舌苔黄腻如粉,高热不退而神昏谵语,非寻常伤寒。疑是‘秽浊之毒’内侵,或与近日接触之‘奇物’有关?其父讳莫如深,恐有隐情……”

下面,还有一行用朱砂小字标注的、显然是事后补充的思考:

“复诊其脉,沉涩中隐现雀啄之象!此乃心脉将绝之兆!绝非寻常热毒!其父所呈‘误诊’药方,字迹……形似神离,转折刻意,尤其署名处,竟无吾惯有之回锋!怪哉!怪哉!此中必有……”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个“诈”字只写了一半,墨迹拖得很长,仿佛书写者突然被强行打断!

苏芷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找到了!

父亲果然早就发现了药方的笔迹是伪造的!他不仅发现了,还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他察觉了侍郎公子所中之毒非比寻常!他甚至怀疑到了侍郎本人身上!

而这怀疑,这笔记……就是他的催命符!

巨大的悲恸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席卷了苏芷!她死死攥着这薄薄的手札,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断裂的指甲刺破皮肤,鲜血渗出,染红了泛黄的纸页,与父亲那未写完的朱砂批注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雪掩盖的门轴转动声,从主屋方向传来。

沉浸在巨大震撼和悲愤中的苏芷,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抬头!

只见主屋那扇紧闭的门,不知何时竟被推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缝隙后面,一片深沉的黑暗。而在那黑暗的边缘,一道高大、冰冷、如同深渊本身凝聚而成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是萧衍!

他不知何时,己经无声无息地回到了栖霞院!正站在门后的阴影里,隔着庭院的风雪,隔着地上散落的铜匣、玉佩、毒方,隔着苏芷手中那本染血的父亲手札,以及她满手污泥混着鲜血的狼狈……一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她身上!

风雪在两人之间狂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苏芷半跪在冰冷的泥坑旁,手中紧握着父亲泣血的证据,脸上还沾着污泥和血渍。她抬起头,迎向那道从门缝阴影里射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

西目相对。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萧衍站在门后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影如同蛰伏的凶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的映照下,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极其复杂的风暴——有震惊,有审视,有被窥破更深处秘密的暴怒,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沉的悸动。

他看到了。

看到了她挖出的铜匣,看到了那半枚玉佩,看到了那张泛黄的毒方。

更看到了……她手中那本染血的、属于苏正清的手札!看到了她指缝间渗出的、混合着泥土和鲜血的暗红!

这个女人……她果然……挖到了!挖到了栖霞院最深的秘密!也挖到了……指向他身世深渊的线索!

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彻底逼到悬崖边的暴戾,在他眼底疯狂凝聚!腰间的玉佩,似乎也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嗡鸣。

苏芷半跪在泥泞中,风雪卷起她的长发,单薄的中衣紧贴着冰冷的身躯。她仰着头,脸上污泥和血痕交织,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在最初的惊骇过后,却迅速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比冰雪更冷、比磐石更硬的决绝。

她迎着萧衍那足以冻结灵魂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中那本染着她和父亲鲜血的手札,更加用力地攥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心口!如同守护着最后的圣物!

无声的宣言,在风雪中激荡。

看清了吗?萧衍!

这血写的证据!这深埋的冤屈!

这潭水,你堵得住吗?!

这秘密,你捂得住吗?!

栖霞院内,风雪呜咽。一人在明,满身泥泞,手捧血证,眼神如刃。一人在暗,渊渟岳峙,眸藏风暴,杀机凛冽。

寒潭深处,毒针己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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