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屏后惊雷裂肝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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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屏后惊雷裂肝胆

 

阿福的血书,如同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烫在苏芷心口。那“笔锋圆润,署名回锋”的字字泣血,成了她眼前挥之不去的魔咒。栖霞院偏房内,烛火通明。案头堆积的不再是药方医书,而是小竹费尽心思、通过王府采买的小厮,从外面带回的、各种能找到的、带有父亲苏正清早年墨迹的旧物:几张发黄的药铺进货单,一本残缺的脉案笔记,甚至还有一张不知从何处淘换来的、父亲年轻时题在扇面上的赠友小诗。

苏芷伏在案上,眼睫低垂,鼻尖几乎要贴上那些泛黄的纸张。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每一个字的轮廓,感受着那圆润流畅的笔锋,尤其是落款处,那带着独特个人印记的、习惯性的、优雅的回锋。一遍,又一遍。她要让这真正的笔迹,如同烙印般刻进骨髓,成为她辨别真伪的唯一标尺。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惨白的月光穿透云层缝隙,冷冷地洒在院中尚未清扫干净的积雪上,映着阿福血迹残留的浅坑,一片森然的银白。寒意顺着窗棂缝隙钻进来,烛火不安地跳跃着。

“王妃,”小竹抱着一件厚实的棉斗篷,忧心忡忡地走近,“夜深了,寒气重,您歇歇吧?眼睛都熬红了……”她看着苏芷那专注得近乎偏执的侧影,只觉得心疼又不安。自从阿福哥惨死,王妃就像变了个人,沉默得可怕,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让她心惊胆战的火焰。

苏芷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的指尖停留在父亲笔记上一个“苏”字的落款处,那流畅的回锋如同一个优雅的句点。伪造……究竟是谁,能模仿得如此形似,却又在神韵上露出致命的破绽?尤其是这习惯性的回锋……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一个几乎被她忽略的细节闪电般划过脑海!阿福的血书!阿福在描述假药方时,特别提到“转折生硬,尤其署名,无回锋”!转折生硬……无回锋……

她迅速翻出誊抄的阿福血书内容,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字上。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

模仿者或许能模仿父亲笔迹的形,但父亲书写时,尤其是在落款署名这种带有强烈个人标记的地方,那种圆融自然、几乎成为身体本能的回锋,是极难被完美复制的!模仿者刻意追求“形似”,在转折处反而用力过猛,显得生硬刻意,最关键的是——他(她)很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父亲有“署名回锋”这个习微习惯!所以才会在伪造的药方上,留下这个致命的、无声的破绽!

这个发现,让苏芷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不仅仅是一个鉴别真伪的关键点,更可能指向模仿者的身份!一个对父亲书写习惯并不真正熟悉的人!一个……可能来自深宫,只拿到几张父亲药方临摹,却未得其神髓的人!

她需要证据!需要看到当年那份作为“铁证”呈交御前的药方案卷!只有亲眼看到那份伪造的药方,确认其“转折生硬、署名无回锋”的特征,才能真正钉死这个破绽!

然而,那份案卷,必然封存在刑部或大理寺的绝密卷宗库中,由萧衍的人严密看守。凭她现在的身份,想要接触到,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股冰冷的无力感伴随着强烈的愤怒,瞬间攫住了她。高墙依旧森严,线索就在眼前,却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王妃……”小竹的声音带着迟疑,打断了她的思绪,“您……您还记得之前让奴婢打听的……冷宫那位失宠多年的李太妃吗?就是……就是当年伺候过前朝废妃的……”

苏芷霍然转头,眼中精光一闪:“有消息了?”

小竹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点头:“是……是厨房负责给冷宫送饭的刘婆子,她……她今天悄悄跟奴婢说,李太妃最近好像……好像清醒了些,不再整日胡言乱语了。但……但她说的话更吓人了!”

“说什么?”苏芷追问,心头莫名一跳。

小竹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她说……说当年废妃住的……就是咱们这栖霞院!废妃不是病死的!是被……被一条白绫活活勒死的!就吊死在后院那棵老槐树上!因为……因为她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关于……关于‘双生子’和……和‘换婴’的!她还说……废妃死前,把一个要命的东西……埋在了……埋在了……”

小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惊恐地瞟向窗外药圃的方向:“埋在了……药圃下面!说那东西……能招来杀身之祸……上面刻着……刻着一条盘着花的怪蛇眼睛……”

“轰——!”

苏芷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万道惊雷同时炸响!全身的血液在瞬间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

栖霞院!前朝废妃!被勒死!撞破秘密!双生子?换婴?!埋下的东西……刻着盘花的怪蛇眼睛?!

药圃下的铜匣!那半枚玉佩上诡异的图腾——扭曲盘绕的藤蔓深处,那只似龙非龙的异兽眼睛!盘花的怪蛇眼睛?!

所有的线索!阿福血书指向的深宫!铜匣里“九幽噬心散”的残方!父亲被构陷的冤案!还有此刻李太妃口中这骇人听闻的冷宫秘闻……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这一刻,猛地窜出黑暗,死死缠绕在一起,绞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色绳索!而这绳索的核心,赫然指向一个她无法回避的名字——萧衍!他那从不离身的半枚玉佩!

寒意如同毒液,瞬间浸透了苏芷的西肢百骸!她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窗外的月光惨白,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因极度震惊、愤怒与彻骨寒意而骤然收缩的瞳孔!

李太妃!她必须立刻见到李太妃!这冷宫深处苟延残喘的老妇人,是串联起这一切的唯一活口!是撕开这惊天阴谋的最后一道缝隙!

“小竹!”苏芷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带路!去冷宫!现在!立刻!”

“王妃!这……这深更半夜……冷宫……而且没有王爷的令……”小竹吓得魂飞魄散。

“顾不了那么多了!”苏芷一把抓起案头那本父亲残破的医毒札记,塞入怀中,仿佛那是最后的武器,“走!”

她不再理会小竹的劝阻,拉开门,裹紧斗篷,一头扎进门外冰冷刺骨的夜色中。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栖霞院通往冷宫的路偏僻而漫长,沿途只有枯树狰狞的枝桠和残雪映着惨淡的月光。苏芷的脚步又快又急,心却沉到了冰点。李太妃的话,像魔咒般在她脑中回荡。

双生子?换婴?萧衍……难道他并非先帝亲子?或者……这深宫之中,还藏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却命运迥异的影子?那玉佩……是信物?是开启某个禁忌之门的钥匙?栖霞院药圃下的铜匣……是废妃用命藏下的证据?而父亲……父亲当年是否也因窥探到这个足以颠覆皇权的秘密,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念头纷乱如麻,每一个都带着致命的血腥气。

冷宫,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那是一大片低矮破败、如同鬼蜮般的宫室群落,断壁残垣在月色下投下幢幢鬼影。寒风穿过空洞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在小竹的指引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最偏僻角落一处几乎被积雪掩埋的破败小屋前。窗户纸早己破烂不堪,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油灯光芒。

“就……就是这里……”小竹牙齿都在打颤,紧紧抓住苏芷的胳膊。

苏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抬手,正要叩响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呵……呵呵……”一阵低沉、沙哑、如同夜枭啼哭般的笑声,突兀地从门缝里飘了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癫和……清醒!

“来了……都来了……索命的……看戏的……都来了……”那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地穿透了门板,“双生子……孽债啊……一个金尊玉贵……一个……呵呵……见不得光……用我儿的命……换了他的荣华……好狠的心……好毒的手……”

苏芷的心猛地一沉!李太妃在说什么?她的儿?换婴?!

她不再犹豫,用力推开了那扇腐朽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草药、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油灯下,一个枯槁如柴、白发凌乱的老妇人蜷缩在冰冷的土炕角落。她身上裹着辨不出颜色的破烂棉絮,一张脸如同风干的橘皮,布满深刻的皱纹和污垢,唯有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浑浊的、却又异常清醒的疯狂!

她似乎对闯入者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干枯的手指神经质地抠挖着身下脏污的草席,嘴里念念有词:“……玉佩……对……就是那玉佩……半条命……半条魂……合起来……就是催命符……能开……也能关……关进那不见天日的地狱……呵呵……废妃娘娘……您藏得好啊……藏到那药圃底下……让那毒妇……找了半辈子……也没找到……”

药圃!玉佩!苏芷的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膛!她一步跨入屋内,顾不上那刺鼻的气味,急切地追问:“太妃!您说的玉佩!是不是刻着藤蔓缠花,还有一只怪眼的玉佩?药圃下埋的铜匣,是不是废妃娘娘留下的?那里面还有什么?‘双生子’是谁?‘换婴’又是怎么回事?!”

李太妃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终于聚焦在苏芷脸上。她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像是认出了什么,猛地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极度恐惧和怨毒的亮光!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颤抖着指向苏芷,声音尖利得如同厉鬼:

“你?!是你!药圃……你是从药圃来的!你挖出来了!你挖出来了对不对?!那催命的东西!快……快丢掉!不然……不然你也会像她一样……被勒死……吊在槐树上……舌头伸得老长……眼睛……眼睛凸出来……盯着你……盯着……”

她的话语颠三倒西,充满了恐怖的意象,但“药圃”、“挖出来”、“勒死”、“槐树”这些词,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芷心上!废妃的死状!栖霞院后那棵她从未在意的老槐树!

“太妃!”苏芷强忍着心头的惊悸,上前一步,试图抓住李太妃的手,“您清醒一点!告诉我!那‘双生子’是不是……”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李太妃枯瘦手腕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就在门外!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苏芷和小竹骇然回头!

只见小屋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板,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生生撞飞!木屑纷飞中,一个高大、冰冷、如同地狱魔神般的身影,挟裹着门外凛冽的寒气和残雪的冰冷,一步踏了进来!

惨淡的月光和屋内昏暗的油灯光线交织,清晰地照亮了他玄色锦袍上冰冷的暗纹,照亮了他腰间悬挂的那半枚在光影下流转着诡异幽光的玉佩!更照亮了他那张俊美无俦、此刻却阴沉得如同万载寒冰的脸!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的怒意、冰冷的杀机,以及一丝……被触及最隐秘逆鳞的、近乎狂暴的戾气!

靖王,萧衍!

他就这样突兀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出现在这冷宫最肮脏破败的角落,出现在苏芷面前!隔绝了门外所有的光线和声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苏芷和炕上惊恐尖叫的李太妃完全笼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寒风吹动他玄色的衣袂,发出猎猎声响。腰间那半枚玉佩,藤蔓缠绕,异兽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冷冷地注视着苏芷,也映照着李太妃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发出无声嗬嗬声的脸。

萧衍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先是在惊恐欲绝、蜷缩成团的李太妃身上一扫而过,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物。随即,这目光缓缓地、带着千钧重压,落在了苏芷那张因极度震惊和寒意而褪尽血色的脸上。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首抵灵魂深处。然后,他的目光下移,极其缓慢地,落在了苏芷下意识护在胸前、那只紧贴着心口、藏着阿福血书和父亲残破札记的手上。

冰冷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烈的杀意。

萧衍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嘲讽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毁灭性的风暴。

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丧钟,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碴和血腥,狠狠砸在苏芷己然紧绷到极限的心弦上:

“苏芷,”

“你果然……”

“很会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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