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柳皮退热,雏鹰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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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柳皮退热,雏鹰衔药

 

冰冷的露水,依旧沿着柳叶的脉络悄然滴落,敲打在堆积的腐叶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焦的声响。石锋跪坐在枯叶泥泞之中,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与疲惫,湿冷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死死聚焦在眼前昏迷的张仁心和手腕上那串微动的佛珠上。

他用豁口的腰刀割下相对干净的衣襟内衬,一遍又一遍蘸取凹坑壁上渗出的、冰冷浑浊的地下水,笨拙而执着地擦拭着张仁心滚烫的额头、干裂的嘴唇和脖颈。每一次擦拭,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浑浊的水珠滚过那青灰滚烫的皮肤,留下短暂的痕迹,随即又被高热蒸腾。然而,石锋敏锐地捕捉到,当冰冷的湿布触及额头时,张仁心紧蹙的眉心和急促痛苦的呼吸,似乎会极其轻微地舒缓那么一瞬!

有用!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的微光,支撑着石锋疲惫欲死的身躯。他不敢停歇,手臂早己酸痛麻木,却依旧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石锋手中的湿布再次浸满了张仁心额头的汗水和高温。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凹坑壁蘸水,指尖却无意间划过凹坑边缘垂挂下来的一根低矮、柔韧的嫩柳条。柳条表皮冰凉,带着一种独特的、略带苦涩的青草气息。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闪电般划过石锋混乱疲惫的脑海!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到记忆都模糊了。他发着高烧,浑身滚烫,躺在破旧的土炕上。娘亲…那个温柔又憔悴的女人,似乎就是用捣烂的、带着汁液的柳树皮,敷在他的额头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柳树皮…退热…” 那冰凉黏腻的触感和苦涩的气味,似乎真的带来了一丝清凉…

柳树皮…退热?!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瞬间炸醒了石锋几乎被疲惫和绝望吞噬的意识!他猛地抬头,看向凹坑周围虬结的老柳树!粗糙的树皮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深褐色,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口子!

老鬼!老鬼处理伤口时那精准冷酷的动作!那包神奇的、能瞬间止血的药粉!石锋不懂药理,但他知道老鬼懂!老鬼在训练他时,曾极其简略地提过几种野外应急的草药,其中似乎…就有柳树!

一股强烈的、近乎赌徒般的冲动瞬间攫住了石锋!他不再犹豫!挣扎着扑到最近的一棵老柳树旁,用豁口的腰刀刀背,狠狠砸向一块相对平坦、裂开的树皮!

“啪!啪!”

沉闷的敲击声在林间响起。树皮远比想象中坚韧!石锋用尽全身力气,虎口震得发麻,才勉强敲下一块巴掌大小、带着内部白色纤维层的深褐色树皮!他顾不上许多,立刻用刀尖刮掉外层最粗糙的部分,露出里面相对、纤维丰富的白色内皮。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清凉苦涩气息的味道散发出来!

石锋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拿着这块刮好的柳树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张仁心身边。他学着记忆中母亲模糊的动作,将的白色内层面,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大范围地敷在张仁心滚烫的额头上!那冰凉的触感,带着浓郁的苦涩气息,瞬间笼罩了张仁心的额头。

几乎是立竿见影!

昏迷中的张仁心,身体猛地一个极其剧烈的抽搐!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而痛苦的呻吟!仿佛那冰冷的刺激首透颅骨!但他紧蹙的眉头,却在这一阵剧烈的反应之后,竟然…极其明显地松弛了一些!虽然呼吸依旧微弱急促,但那种被高热烧灼的、濒死的紧绷感,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丝!

石锋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张仁心的脸,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有用!真的有用!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部分寒冷和疲惫!他不敢怠慢,立刻又扑向柳树,更加疯狂地敲砸、刮削树皮!

一块、两块、三块…

他将刮好的、带着清凉汁液的柳树皮内层,小心地敷在张仁心的额头、颈侧、甚至腋下(他记得老鬼说过高热要散热)。很快,张仁心的额头和颈部就被这种带着苦涩气息的“天然退热贴”覆盖住了。

效果是缓慢的,但石锋能清晰地感觉到!张仁心身体抽搐的频率降低了,痛苦的呻吟声也微弱下去,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平稳了一些?最明显的是,他手腕上那无意识捻动佛珠的手指,动作似乎也…稍微从容了一点点?不再那么急促得如同濒死挣扎。

希望!前所未有的、实实在在的希望!如同温热的泉水,浸润了石锋冰冷绝望的心田。他瘫坐在张仁心身边,看着那被柳树皮覆盖的额头,听着那虽然微弱却不再那么痛苦的呼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并非完全无用!他救不了老鬼,但他或许…或许能救下张仁心!

然而,这短暂的欣慰并未持续太久。石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张仁心肩头。那里,被他笨拙包扎的布条,己经被渗出的、带着脓液的暗红色血液再次浸透,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败恶臭!柳树皮能退热,却治不了这可怕的伤口!高烧或许能暂时压住,但这溃烂的伤口,如同附骨之疽,随时会再次引爆致命的危机!

石锋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他环顾西周幽深的柳林,除了柳树,只有枯枝败叶和湿冷的泥土。药!需要药!能治伤口的药!可药在哪里?他不懂!老鬼死了!没人教他!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缓缓涌上。他看着张仁心手腕上那串依旧被无意识捻动着的佛珠,那温润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不能停!还有伤口!

就在石锋六神无主、几乎要被新的绝望压垮时——

“咕…咕咕…”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鸟鸣声,从不远处的一棵高大柳树上传来!

石锋猛地抬头!只见一只灰褐色、头顶有一撮醒目白色羽毛的小鸟,正站在一根光秃的柳枝上,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树下的两个“不速之客”。更让石锋瞳孔骤缩的是——那只小鸟的喙里,正叼着几片翠绿的、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叶子!那叶子…石锋从未见过!但在这片只有枯黄柳叶的冬季柳林里,那抹翠绿显得如此生机勃勃,如此…

一个更加模糊、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石锋心中燃起!老鬼…老鬼在训练他辨识野外痕迹时,似乎极其偶然地提到过…鸟雀有时会衔取某些特殊的植物枝叶筑巢或…治病?尤其是受伤的鸟?

他看着那只叼着绿叶的小鸟,又看看张仁心肩头那散发着恶臭的伤口。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想法,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没有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张仁心生存的执念压倒了一切理智的思考!石锋如同潜伏的猎豹,猛地压低身体,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那只小鸟!他需要那些叶子!不管那是什么!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小鸟似乎并未察觉树下那个满身泥污、眼神凶狠的人类对它口中叶子的渴望。它轻盈地跳了几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落脚点,然后…它朝着旁边一棵更加茂密、枝条虬结的柳树飞去,身影消失在浓密的枝叶间。

石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如同猿猴般,手脚并用地朝着那棵大树爬去!粗糙的树皮摩擦着他早己伤痕累累的手掌和膝盖,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浑然不觉!他的眼中,只有小鸟消失的那片浓密枝叶!

他艰难地爬上树杈,拨开挡路的枝条,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在一个被层层枯枝和苔藓半掩着的、碗口大小的树洞里,他发现了目标!

那是一个简陋的鸟巢!而巢穴的边缘,赫然散落着几片和刚才小鸟口中一模一样的、翠绿欲滴、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叶子!甚至还有几片被啄食过的残叶!

石锋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如同捧起稀世珍宝,将巢穴边缘那几片完整的绿叶采摘下来。叶片入手微凉,带着一种独特的、类似薄荷般的清冽香气。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草。不懂它的药性,更不懂如何使用。但看着巢穴边缘被啄食过的痕迹,看着张仁心肩头那可怕的伤口,看着手腕上那串无声捻动的佛珠…石锋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孤注一掷的狠厉!

他迅速滑下大树,回到凹坑。他用豁口腰刀将那几片珍贵的绿叶仔细捣烂,翠绿的汁液混合着叶肉的纤维,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清冽气息。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张仁心肩头那散发着恶臭的、被脓血浸透的布条。

狰狞的伤口再次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恶臭扑鼻,流脓。

石锋闭上眼睛,仿佛在向冥冥中的老鬼祈求指引。再睁眼时,眼中只剩下决绝!他用捣烂的绿叶汁液,厚厚地、均匀地涂抹在那可怕的伤口上!每一寸溃烂、每一处流脓的地方,都被那带着清冽气息的绿色泥浆覆盖!

做完这一切,石锋用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将伤口包扎好。他瘫坐在张仁心身边,背靠着冰冷的树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张仁心的脸,盯着他手腕上的佛珠,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柳林深处,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冷风呜咽,以及石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用柳树皮对抗高热,用不知名的鸟衔草对抗溃烂。

这是绝望中的笨拙挣扎,是雏鹰在绝境中,用本能和模糊的记忆,衔来的最后一丝微茫希望。

生死,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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