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呼啸。
城西废弃的土地庙,残破的神像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两个地痞揣着曹七赏的几两碎银,正哆哆嗦嗦地躲在角落里避风,做着发财的美梦。
“哥,这次咱们可算攀上高枝了!东厂的大人物啊!以后……”
“嘘!小点声!拿了钱,明天就离开这鬼地方,去南边……”
话音未落!
破庙的门板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入!没有呼喝,没有警告,只有冰冷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闪!
“噗!噗!” 利刃割开咽喉的细微声响淹没在风声里。
两个地痞惊恐地瞪大双眼,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捂着喷涌鲜血的脖子软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几两碎银从他们怀中滚落,沾满尘土和温热的血液。
黑影迅速搜走他们身上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包括曹七给的银子),将现场布置成简单的搏斗和劫掠痕迹。其中一人,正是张平。他握着滴血的短刀,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那两双失去神采、充满惊愕和恐惧的眼睛,胃里翻江倒海。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对象还是两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混混。
“走!” 另一个黑影(赵黑塔派来的砺锋谷精锐)低喝一声。
张平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猛地转身,跟着同伴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府衙后院,陈圆圆并未入睡。那夜暴雨中的惊魂一幕,如同梦魇般缠绕着她。张仁心瞬间流露的杀意,那封带着火焰纹的密信,都让她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疏离。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呼啸的寒风,心中一片迷茫。那个曾让她感到一丝温暖和敬仰的男人,究竟藏着多少秘密?他温和表象下的冷酷,究竟有多深?
她心绪不宁,起身想去厨房倒杯热水。路过张仁心书房时,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她鬼使神差地轻轻推开门缝。
书房内,烛光摇曳。张仁心背对着门,站在书案前。他左手紧握着那串从不离身的檀木佛珠,右手拿着一块素白的软布,正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擦拭着佛珠!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仿佛要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彻底抹去。
陈圆圆的目光瞬间凝固在张仁心的右手上!
那素白的软布上,赫然沾染着一抹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虽然己经干涸,但在烛光下依旧清晰可辨!而那串被擦拭的佛珠,在光洁的表面下,似乎有几颗的纹理缝隙中,也残留着难以察觉的暗红痕迹!
“嗡!” 陈圆圆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他刚刚做了什么?!那血迹……是……?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门框,发出一声轻响。
张仁心猛地转身!烛光映照下,他脸上带着一丝未来得及收敛的疲惫、一丝被窥探的惊怒,以及……那沾染着血迹的右手和佛珠!
西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陈圆圆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惊惧,而是混合着难以置信、深深的恐惧和一种幻灭般的痛苦!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个人——锦衣华服下的血腥,慈悲佛珠后的杀戮!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那方曾经寄托过一丝温情的素帕,此刻仿佛也沾满了无形的血污,让她感到窒息般的冰冷和绝望。
书房内,张仁心看着陈圆圆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上沾染的、来自张平刀上的血迹(他刚接过张平复命的密报,张平情绪不稳,手上沾了血未及清理),以及佛珠上那难以彻底擦净的暗痕。他缓缓闭上眼,指骨因为用力而发白。
佛珠冰冷依旧,却再也压不住那深入骨髓的杀伐之气,也洗刷不掉这乱世强加于身的血腥。那扇刚刚因为素帕而打开一丝缝隙的心门,似乎被这无形的血污,再次重重关上,甚至蒙上了更厚的冰霜。
五日后,太行深处,砺锋谷旧址。
曾经热火朝天的训练场,此刻一片狼藉,死寂无声。巨大的冶炼炉被彻底捣毁,只剩下一堆扭曲变形的废铁和冷却的炉渣。锻造台被砸烂,兵器架空空如也,地上散落着被故意破坏的、无法带走的粗笨器械零件。几处营房被焚毁,焦黑的梁柱冒着缕缕青烟。整个山谷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一种人去楼空的萧索。
曹七带着十几个精锐番子,脸色铁青地站在谷口。他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天,带着督公曹化淳“不惜一切代价,查明砺锋谷虚实”的严令,兴冲冲地扑来,准备抓个现行!然而,等待他的只有一片废墟和一个空壳!
“搜!给我仔细搜!一寸地皮也别放过!” 曹七尖利的嗓音因为愤怒而扭曲。
番子们如狼似虎地扑进废墟。然而,除了故意留下的、指向新兵营的零散农具碎片和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垃圾,他们一无所获!核心的图纸、模具、精锐士兵、甚至大部分像样的武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一支精兵,只有一群被临时征调来打农具的铁匠和民夫!
“大人!后山发现一条隐秘小径,痕迹很新,通往更深的山里!但……被山洪冲下的巨石堵死了,短期内无法通行!” 一个番子气喘吁吁地回报。
“废物!一群废物!” 曹七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旁边半截焦木!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张仁心狠狠地耍了!那两块铁片,那两个被杀的地痞,那些被“放”回来、满嘴农具的铁匠……这一切,都是张仁心精心布置的迷魂阵!目的就是为了掩护砺锋谷核心力量的转移!
“张!仁!心!” 曹七咬牙切齿,眼中喷火。他不仅没能拿到铁证,反而打草惊蛇,让张仁心把尾巴藏得更深了!回去如何向督公交代?想到曹化淳的手段,曹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京城,司礼监值房。
烛光下,东厂督公曹化淳面白无须,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曹七送来的加急密报(对砺锋谷空壳的描述及推测),又拿起一份来自彰德府“眼线”的密报(描述新兵营热火朝天打制农具的场景及铁匠们的“证词”)。
“呵。” 曹化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值房内格外刺耳,“好一招金蝉脱壳,欲盖弥彰。张仁心啊张仁心,你以为毁了老巢,放几个铁匠回来胡说八道,就能瞒天过海?”
他放下密报,端起精致的茶盏,用盖子轻轻拨弄着浮沫:“私练精兵,毁迹灭口,抗拒东厂稽查……这哪一条,都够他喝一壶的。陈新甲那边,对‘藩镇之祸’的担忧,可是越来越重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算计:“曹七无能,打草惊蛇。不过,蛇既然惊了,总会露出马脚。传令下去,给咱家盯死张仁心!盯死彰德府进出太行山的所有通道!尤其是粮秣、铁料、药材的流向!咱家倒要看看,他这支‘鬼兵’,藏在哪个耗子洞里喝风!另外,把曹七的‘发现’和推测,还有那两个倒霉鬼地痞的死,润色一下,递到陈新甲和……王承恩王公公案头。有些话,咱家不方便说,自然有人替咱家说。”
一场针对张仁心的、由东厂暗中推动、兵部明面施压、甚至可能牵连司礼监内部(王承恩VS曹化淳)的风暴,正在京城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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