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口刻的字像烙铁烫进方启眼里——苏清影，破晓团。
这几个字眼在第七研究所数据库的加密文件里出现过，和“火种计划”、“收割者”搅在一起。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但身体的本能比脑子快。
下面烟尘里传来林天翔的咆哮和士兵拉枪栓的声音，废墟在震动，追兵来了。
他连滚带爬扑进那个黑黢黢的管道口。
身后是轰隆一声巨响，坍塌的看台彻底砸进深渊，激起更大的烟尘，暂时挡住了追击的视线。
方启没敢停，手脚并用在狭窄的管道里往前爬，黑暗里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管道壁上积着厚厚的油泥，每一次挪动都扯动全身的伤口，左肩那块像有烧红的铁棍在里面搅。
爬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还有隐约的风声。
出口！方启精神一振，加快速度爬过去。
管道口被锈蚀的格栅堵着大半，他用肩膀顶开松动的部分，探出头。
外面是城市背光面的一条狭窄暗巷，堆满了废弃的货箱和垃圾。
空气污浊，但比管道里好得多。
更关键的是，这条巷子很熟悉！他认出来了，这是靠近老鬼诊所后墙的垃圾巷！之前赵小刀带他走过一次。
赵小刀！小萤！方启心脏猛地揪紧。
陈墨带走了小萤，赵小刀引开了部分追兵，他们怎么样了？
他挣扎着从管道口爬出来，浑身脱力地靠在砖墙上，大口喘气。
巷子尽头隐约传来骚乱声，似乎有搜查队在靠近。
不能待在这里。
他想起赵小刀提过的一个临时安全屋，在几条街外一栋废弃的旧公寓楼里。
那是黑市机械师们以前用来倒腾零件的地方。
他咬紧牙关，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巷子深处挪去。
……
旧公寓楼像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墙体斑驳，窗户大多破碎。
方启按照赵小刀给的模糊位置，找到地下室一个堆满废弃电机和金属板的角落。
角落里有个隐蔽的金属活板门，上面盖着厚厚的油毡布。
他掀开油毡布，拉开沉重的活板门，一股混合着机油、灰尘和铁锈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
下面是个狭小的空间，勉强能容身。
他摸索着找到墙边一个应急电源按钮，按下去。
嗡…滋啦…头顶一盏昏黄的白炽灯闪烁了几下，艰难地亮了起来，光线照亮了小空间。
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身影猛地抬起头。
“哥？！”带着哭腔的、虚弱又惊喜的声音响起。
是小萤！她缩在一个临时铺开的旧毯子上，身上还裹着赵小刀那件宽大的外套，小脸苍白得像纸，只有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恐惧和看到方启后瞬间爆发的委屈。
“小萤！”方启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巨大的庆幸让他差点站不稳。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单膝跪在妹妹面前，想碰碰她，又怕弄疼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赵小刀呢？”
“刀哥…刀哥把我藏在这里，他说去引开追兵…让我千万别出声…”小萤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音，紧紧抓住方启破烂的衣袖，“哥，我好怕…那些…那些机器手…好可怕…还有…还有好多像你的人…”
“没事了！哥在！哥找到你了！”方启紧紧握住妹妹冰凉的小手，喉咙发堵。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小萤的状态，除了极度虚弱和惊吓，似乎没有新的外伤。
医疗舱不在了，陈墨带走了它。
就在这时——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城市地底深处的巨大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声音穿透了墙壁，灌入耳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紧接着，头顶那盏昏黄的白炽灯，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滋啦声，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
整个小空间，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不止这里！
透过地下室通风口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整个城市街区，所有的高楼、悬浮车道、霓虹广告牌…所有的光源，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熄灭了！
刚才还能听到的远处城市喧嚣，瞬间被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取代！
全城断电？？
方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绝不是偶然！
穹顶集团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快、更狠！
这是要彻底封锁全城，瓮中捉鳖！
“哥…”小萤在黑暗中发出惊恐的低泣，小手死死抓住方启。
“别怕，哥在。”方启强迫自己冷静，摸索着把妹妹护在身后。
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远处开始传来混乱的呼喊、玻璃破碎声、悬浮车失控坠毁的爆炸声！
恐慌像瘟疫般在城市断电的瞬间蔓延开来。
混乱的声音由远及近。
有沉重的脚步声、金属摩擦声在公寓楼外的街道上响起，还有探照灯雪白的光柱在黑暗中胡乱扫射！
“目标可能藏匿在废弃建筑区！封锁这片街区！挨栋搜！”命令声通过扩音器传来。
“是协议7！”方启浑身汗毛倒竖。
追兵到了！而且动用了重型装备！
这个临时藏身处根本挡不住搜查，必须立刻转移！
他一把抱起小萤，入手只觉得妹妹轻得吓人。
不能再拖了，小萤的身体撑不住了。
他摸索着找到活板门，刚推开一条缝隙—
嗖！轰！
一道刺眼的能量光束擦着门缝射入，狠狠打在旁边的金属架上，炸开一团火花！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发现目标！地下室！”
“开火！封锁出口！”
密集的能量光束瞬间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活板门和周围的墙壁上！
碎石和金属碎片横飞！
方启抱着小萤猛地缩回角落，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碎屑，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完了！
出口被彻底封死，成了死局！
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方启。
他抱着妹妹蜷缩在角落，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和枪械充能的嗡鸣，感受着妹妹在怀里细微的颤抖。
体内的“鲸吞”凶兽在死亡威胁下疯狂躁动，却因为之前的透支和锁铐的残余影响，根本无法调动。
就在这时，怀里的方小萤突然动了动。
她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小小的脑袋转向小空间的角落。
角落里，一堆废弃的金属零件下面，露出一角陈旧的木质轮廓。
小萤挣扎着从方启怀里探出一点身子，沾满灰尘的小手，用力扒开那些锈蚀的齿轮和线圈。
一架东西露了出来。
一架老式的、立式钢琴。
琴身布满划痕，琴键也缺了好几块，蒙着厚厚的灰尘。
它像是被遗弃在这里几十年的垃圾，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萤的眼睛，在看到这架破旧钢琴的瞬间，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光芒，压过了恐惧。
“哥…琴…”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布满灰尘的琴键。
方启一愣，不知道妹妹想做什么。
外面的脚步声己经到了活板门上方！沉重的撞击声响起！门板在剧烈震动！
小萤却像是完全没听到那催命的撞击声。
她挣脱方启的怀抱，跌跌撞撞地扑到那架破旧的钢琴前。
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用力掀开了沉重的琴盖！
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
她甚至没有擦拭琴键，只是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轻轻地、按下了其中一个缺了角的白色琴键。
咚…
一个极其沉闷、干涩、甚至有些刺耳的琴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
声音难听，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但就在这个难听的音符响起的刹那！
嗡……
异变陡生！
空气中，那些无处不在的、微不可查的星尘粒子，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瞬间变得活跃起来！
它们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从西面八方的黑暗中浮现，汇聚成一条条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弱的、闪烁着淡蓝色星辉的光流！
这些细小的光流，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归巢的溪流，轻柔地、源源不断地朝着小萤按下的那个琴键流淌而去！汇聚在那一点！
咚…小萤又按下了另一个琴键。
又一条淡蓝色的星尘光流汇聚而来。
她的动作很慢，很吃力，手指因为虚弱而颤抖，按出的音符破碎、走调，断断续续。
但这不成调的、干涩的琴声，却像是拥有神奇的魔力，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星尘光流汇聚！
那些光流缠绕着她的指尖，顺着她按下的琴键流淌进老旧的琴身内部。
渐渐地，那架破旧不堪的钢琴，竟像是被注入了生命！
琴身内部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和谐的共鸣嗡响！
覆盖其上的厚重灰尘，在无形的能量场中微微震动、飘散。
更神奇的是，方启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而磅礴的能量波动，随着那不成调的琴声弥漫开来。
他左肩那如同地狱熔炉般的剧痛，在这股奇异的能量波动抚过时，竟然如同被冰凉的山泉浇灌，瞬间缓解了大半！
体内那头躁动不安的“鲸吞”凶兽，也在这股波动下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如同被安抚的困兽！
那些深入骨髓的撕裂感和灼烧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如同浸泡在温泉中的舒适感，连带着透支的体力都在缓慢恢复！
暗伤在修复？？？
方启震惊地看着妹妹单薄的背影，看着她专注地、笨拙地按着琴键，看着那些淡蓝色的星尘光流在她指尖汇聚、流淌。
小萤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抹极其微弱的、如同月光般纯净的光晕。
就在这时！
小萤的手指无意间划过一排密集的黑白琴键。
嗡——！
汇聚在钢琴周围的星尘光流骤然明亮！
这些光流不再仅仅汇聚于琴键，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笔引导，在积满灰尘的琴键表面快速流淌、勾勒！
灰尘被能量推开，露出了下面老旧泛黄的象牙键面。
而就在那光流流淌过的地方，清晰的线条和标记如同水印般浮现出来！
那是复杂的管道网络图！是能量节点标记！是方启无比眼熟的、之前在考场金属板和妹妹琴谱里都见过的部分！
但这一次，更加完整！图纸的核心位置，清晰地标注着一个方启从未见过的、闪烁着微光的符号：
【深蓝能源中心-创生反应堆】
方启瞳孔骤缩！创生反应堆？？
这就是陈墨想要的东西？这就是能救小萤的关键？？？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碰那光流绘制的图纸，将它牢牢记住。
就在这心神激荡的瞬间——
噗嗤！！！
一道覆盖着暗银色鳞片、前端带着高速旋转钻头的巨大机械触手，如同潜伏己久的毒蛇，猛地撕裂了活板门上方厚达半米的混凝土楼板！
带着粉碎一切的死亡气息，无视了空间距离，精准无比地、狠狠刺向钢琴前那个毫无防备的、瘦小的身影！
目标——正是方小萤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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