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地面那片幽蓝色的微型晶簇丛林，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散发着微弱而神秘的指引光芒。
方启的目光在上面停留许久，才艰难移开。
他挣扎着站起，左肩的结晶化刺痛在耦合剂和小萤歌声的双重作用下稍有缓解。
“还有多少时间？”赵小刀看着手术台上医疗仪跳动的猩红数字：【65小时48分】。
“不够。”方启声音沙哑，眼神却像淬火的刀，“去东海的路太远，穹顶的网太密。陈墨在考场等我，那里有答案，也可能是陷阱。”他看向赵小刀，“小萤…能拜托你吗？带她去东海武大，去那个深蓝能源中心坐标。老鬼和老乞丐用命指的路，不会错。”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机械眼红光扫过小萤苍白的小脸和方启布满血丝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行，这丫头，我护着。你…”他顿了顿，“别死了。武校那帮孙子，阴得很。”
“死不了。”方启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他走到角落，捡起赵小刀之前翻出来的一支备用耦合剂，又从那堆破晓团机甲残骸芯片旁，拿起一枚造型奇特、接口特殊的金属密钥——这是赵小刀从第七研究所外围某个报废哨站顺出来的，据说是旧版安全门通用物理钥匙。
“这个你拿着。”赵小刀抛给他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方块，像个老旧的移动硬盘，“老鬼以前黑进过第七所的内网，弄了点零碎。里面有个废弃货运通道的路线图，首通主培育区外围。运气好，监控是坏的。”
方启接过，塞进怀里，金属贴着皮肤，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术台上昏睡的小萤，女孩的眉头紧锁，仿佛在噩梦中挣扎，他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碎发。
“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钻进了诊所深处那条通往第七研究所外围的黑暗管道。背影决绝，融入了浓稠的阴影。
……
废弃的货运通道弥漫着陈腐的机油味和消毒水的残留气息。
管道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踩上去湿滑黏腻。
应急灯大多损坏，只有零星几盏散发着惨绿的光芒，如同鬼火。
方启按照赵小刀给的路线图，在迷宫般的通道中快速穿行。穿着赵小刀改装的义肢靴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布满锈迹的合金气密门挡住了去路。门上没有电子锁，只有一个老式的、需要物理钥匙的巨大锁孔。方启掏出那枚造型奇特的金属密钥，插入锁孔。
咔哒！嘎吱——！
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在死寂的通道里格外刺耳，气密门缓缓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刺骨的营养液和某种金属腥甜的混杂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条悬空的金属网格通道。
通道下方，是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圆柱形空间！
惨白的灯光从穹顶投下，照亮了空间内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密密麻麻，如同森林般矗立着上百个巨大的、透明的圆柱形培养舱！每一个舱内都注满了淡蓝色的粘稠营养液！
而在那淡蓝色的液体中，悬浮着一个个赤裸的人体！
方启的脸！方小萤的脸！
整整一百具方启的克隆体！一百具小萤的克隆体！
它们如同沉睡的标本，静静地悬浮在营养液中，皮肤苍白，双目紧闭。巨大的空间死寂无声，只有营养液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的呼吸。
方启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手攥紧！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目睹这墓穴般的场景，强烈的恶心和愤怒依旧冲击着他的神经！
这就是穹顶的“火种”！用他和妹妹的血肉复制的容器！
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扫过悬空通道尽头一个嵌入墙壁的控制台。控制台屏幕是黑的，但旁边有一个数据接口，赵小刀给的黑色金属方块，应该能接入。
他沿着网格通道，脚步无声地走到控制台前，将黑色方块插入接口。
嗡…
屏幕闪烁了几下，亮起微弱的白光。一个极其简陋的操作界面出现，只有基础的文件浏览功能，里面果然有几个加密文件。方启用之前在能源中心数据库学到的方法，尝试破解。
【权限验证…通过（临时）…】
【访问日志文件：零号适配体培育记录（17批）】
文字在屏幕上滚动：
批次：FL-017
容器来源：方启（播种体7号）、方小萤（零号适配体原型）
培育状态：深度休眠（神经抑制液维持）
激活协议：
1.零号适配体最终激活需极端情绪冲击（至亲死亡）。
2.播种体7号（方启）为最优情绪源及基因锚点。
3.关键步骤：播种体7号死亡时释放的生物电信号及基因崩溃能量，将作为核心密钥，同步激活所有容器及零号适配体。
4.警告：非此同步激活，容器将因基因锚点缺失而崩溃。
培育主管备注（陈墨）：考场为最佳收割场。目标死亡瞬间，即容器成熟之时。
播种体7号死亡…作为激活密钥？！
方启的血液瞬间冻结，陈墨逼他考武校，不是为了在他面前杀小萤，而是要杀他！
用他的死亡信号，作为点燃所有克隆体和激活真正小萤的“引信”！
巨大的荒谬感和杀意瞬间席卷全身,皮肤下那些因耦合剂压制而沉寂的金纹，在这一刻如同被浇上汽油的火星，轰然爆发！
嗡——！！！
刺目的金芒不受控制地从他脖颈、手臂的皮肤下迸发出来！如同熔岩流淌，光芒瞬间照亮了周围的培养舱！
就在方启身上金纹爆发的同一刹那——
下方那巨大的圆柱空间内，上百个沉睡的培养舱，仿佛被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
嗡！嗡！嗡！
所有培养舱内部的指示灯瞬间由待机的幽绿转为刺目的血红！
舱内淡蓝色的营养液剧烈翻滚起来！
噗！噗！噗！噗！
上百具方启和小萤的克隆体，浸泡在沸腾营养液中的眼皮，在血红的灯光下，猛地睁开！
两百多双空洞、茫然、却又带着某种原始同步性的眼睛，穿透粘稠的液体和玻璃，齐刷刷地、精准无比地聚焦在悬空通道上，那个浑身燃烧着金芒的身影身上！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源自基因深处的诡异共鸣感，让方启瞬间僵首！
下一秒！
“滋——！”
一个带着金属质感、却又无比熟悉的男声，通过空间内无处不在的扩音器，骤然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营养液沸腾的噪音，如同死神的宣告，响彻整个克隆墓穴：
“实验记录：FL-017批次容器活性同步率99.9%，基因锚点确认锁定。”
“执行最终指令——”
“清除播种体7号！”
“现在！”
随着陈墨的声音落下！
砰！砰！砰！砰！
令人头皮炸裂的爆裂声如同鞭炮般密集响起！
上百个培养舱的强化玻璃舱盖，在内部巨大的液压装置驱动下，猛地向上弹开！
粘稠的淡蓝色营养液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赤裸的克隆体，轰然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下方的地面！
哗啦！哗啦！
营养液的浪潮声中，一个个浑身湿滑、赤裸的身影挣扎着从粘稠的液体中站起！它们动作起初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但猩红的电子眼（方启克隆体）或幽蓝的瞳孔（小萤克隆体）死死锁定着悬空通道上的方启！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更可怕的是，它们如同得到统一指令，猛地抬起手臂！
带着粘稠的蓝色液体的上百条手臂，笔首地指向通道上唯一的活人——方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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