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因奥斯顿·冯特的闯入而凝固，那股由金钱与野心发酵出的暖意，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宛如陈年墓土的阴冷气息寸寸冻结。连呼吸，似乎都变得昂贵起来。
宴会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那些商界巨鳄，像被扼住咽喉的豺狼，眼中贪婪的火光被更深沉的恐惧扑灭。
“Nyx，他的护卫是‘幽灵’特勤。”
谢寻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数据流的背景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被压抑的兴奋，像一头嗅到鲜血的野兽在低吼。
“妈的，真是大手笔。领头的那个，我正在拉他的档案……叫‘屠夫’，三年前在安哥拉黑水公司的灭口行动里，一个人，一把刀，处理掉了一个加强排的目击者。档案是绝密，但我闻到了熟悉的加密味道。”
频道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像一场骤雨。
“女王陛下，要不要我给他们来点小惊喜？”谢寻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只有我能听懂的、坏到骨子里的幽默，“比如，黑进他们那套昂贵的战-术耳机，给他们循环播放一首《好运来》？保证能有效干扰敌方作战节奏，让他们在动手前先感受一下东方的神秘力量。”
我面具下的脸，没有一丝波澜。
我的视网膜上，正同步浮现着整艘“忘川号”的实时数据。
冯特家族那几名保镖的生命体征，以冷静的绿色数据流形式，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心率75，血压120/80，肌肉群紧绷度低于警戒阈值……完美的数据，像教科书一样标准。
这些在旁人眼中足以引发恐慌的杀戮机器，在我眼里，不过是几具结构精密、可以被精准计算和破坏的人形终端。
“不必。”
我开口，声音穿过变声器，冰冷得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
“他的心跳很稳，看来冯特家族的伙食不错。”
谢寻在那头噎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低笑：“您还是这么……有格调。”
我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猎物们己经到齐，我精心布置的舞台，怎么能因为几个配角的提前骚动，就草草熄灭灯光。
奥斯顿·冯特……当我的【因果之眼】望向他时，看到的不再是线，而是一片深不见底、连光都能吞噬的混沌旋涡。系统冰冷的警示音在我的意识之海中一闪而过，并非提示危险，而是在标记一个“超出当前数据库理解”的异常存在。
有趣。
这盘棋，终于出现了一个能让棋盘本身都感到战栗的变量。我感受不到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愉悦的战栗，从脊椎最末端升起，让我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非但没有感到威胁，反而需要压下嘴角那抹即将扬起的、真正属于“Nyx”的笑意。
“冯特先生的‘好意’，不过我的神殿，从不欢迎外来的骑士。”
我的声音，依旧是那副辨不出性别的、冰川碎裂般的冷漠。
“不过，我的东西，我习惯自己保护。”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并非又出现了什么人。而是原本侍立在各处的侍者、吧台后的调酒师、甚至角落里拉着小提琴的乐手，都在同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他们缓缓转身，数十道目光，冰冷、无情，像经过精密校准的武器，齐齐锁定了冯特家族一行人。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弦被同时绷紧，只需轻轻一拨，便会奏响一曲血腥的交响。
冯特家主脸上的笑容依旧无可挑剔，那双湛蓝的眼眸却冷了下去，宛如深海寒冰。他知道，这艘船，早己是我的领域。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谁也未曾料到的身影，动了。
陆景琛。
他像一尊在绝望中被赋予了行动能力的石像，猛地站了起来。
他当然看懂了。Nyx要他死，但冯特家族，要的是Nyx的技术，或者说，是Nyx这个人。一个活着的Nyx，是他与冯特家族这头远古巨兽之间，唯一脆弱的屏障。向杀自己的仇人摇尾乞怜，何其屈辱？可被更庞大的恐惧碾碎，连屈辱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念头如吞咽玻璃般划过他的喉咙。
他一步步走上台，皮鞋踏在地毯上，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众人屏住的呼吸上。他走到我与冯特家主之间，那张被悔恨与痛苦侵蚀的脸上，此刻竟浮现出一种决绝的、燃烧着灵魂的疯狂。
“冯特先生，这里是我的朋友Nyx小姐的场子。”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我想，任何商业问题，都应该在谈判桌上解决，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全场死寂。
没人想到，刚刚还被Nyx当众羞辱得体无完肤的陆景琛，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我解围。
我看着他挺首的背脊，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是在帮我。他是在用自己的尊严作抵押，向我这只魔鬼，借一分苟延残喘的时间。
冯特家主深深地看了陆景琛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藏品。
他又看了看我，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好奇。
“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紧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有意思，真有意思。”
“看来今天的峰会，比我想象的更精彩。”
他没有再坚持，优雅地冲我欠了欠身，带着他的人，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那道压在所有人头顶的阴影，缓缓散去。
危机暂时解除。
陆景琛转向我，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的目光，第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审视与敌意，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试探与孤注一掷的探究。
“Nyx小姐，”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我想，我们有很多可以谈的。”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我曾爱入骨髓，也曾恨之入骨的脸。
当然有很多可以谈的。
比如，你欠我的那条命，要如何一片片剥下来偿还。
比如，我父母的血债，该用你陆家的哪一块基石来填。
比如，你亲手摧毁的一切，我该如何让你，用更彻底的崩塌来见证。
这场公海峰会，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结束。一个脆弱而危险的“三角联盟”雏形，在我、陆景琛和冯特家族之间悄然形成。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我，就是他们脚下这片深蓝色的海。我设定洋流，我掀起风暴。
待他们互相撕咬，耗尽力气，我所掌控的深渊，自会张开巨口，将他们……连同他们所代表的肮脏时代，一并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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