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前夜，陆家新居里，苏婉柔正指挥着佣人，将门厅位置挂上一幅她偏爱的，色彩艳丽的古典油画。
“景琛，你看，这样是不是敞亮多了？”她转过身，声音甜腻，裙摆划出一个雀跃的弧度。
陆景琛站在玄关，没有走进去。他的目光看到了曾经的陆家别墅墙壁，那里曾挂着姜若汐亲手为他织的挂毯，针脚笨拙，图案却很温暖。
“你喜欢就好。”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苏婉柔的笑容僵了一瞬，但立刻又扬了起来。她跑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将手机举到他面前。屏幕上，是她精挑细选过的新闻通稿，标题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照片上，她穿着那件价值百万的星钻高定礼服，紧紧依偎着陆景琛。她笑得灿烂，眼底的得意与欲望几乎要满溢出来，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你看，所有人都说我们般配。”她把头靠在他肩上，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炫耀，“明天过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了。”
陆景琛的视线落在照片上自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婉柔，爷爷前两天才打过电话，让我行事低调，顾及陆家体面。”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订婚宴的宣传你需要控制一下热度。”
“是我大意了。”苏婉柔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委屈地咬着嘴唇，“我只是太爱你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我怕，我怕你……”
她没说下去，只是垂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陆景琛看着她，心中一阵怜惜，伸手揽过苏婉柔轻声抚慰，“傻瓜，我对你的心意一首没变，我一首都在。”
“景琛，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啊，幸福到不真实。”苏婉柔满脸甜蜜。
书房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苏婉柔世界里那甜腻的香水味和炫目的油画色彩。
陆景琛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入冰冷的黑暗。他扯开领带，指尖触到笔记本电脑冰凉的金属外壳，里面来有份私家侦探魏折发来的简短到近乎敷衍的报告。
“资金流向在进入一个境外中转账户后彻底中断。”
“火葬场涉事员工己离职，下落不明。”
每一条结论都像一个被擦拭得过分干净的句号，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这不像是苏婉柔的手笔，她是善良和柔弱，行事虽缜密，却绝做不到这般天衣无缝和冷酷。
他闭上眼，试图将苏婉柔那张梨花带雨、声声说着“我爱你”的脸，与这份干净到诡异的报告联系起来。违和感像一根尖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婉柔，你对我当真也如我对你这般纯粹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荒唐。他竟然会怀疑婉柔。
可那股烦躁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他烦躁地在书桌上摸索，想找根烟，指尖却碰到了抽屉的边缘。他想起了什么，猛地拉开抽屉。最深处，那个一起被搬来新居的丝绒盒子静静躺着，他没有再打开。
但另一个画面，却不请自来，凶猛地撞进他的脑海。
医院那间消毒水味浓得呛人的病房。
他记得自己那天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西装，记得那份离婚协议纸张的厚度，甚至记得钢笔划过纸面时那细微的沙沙声，以及姜若汐的脸。
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整个人瘦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纸，唯独那双眼睛，黑得吓人。她接过笔，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却稳稳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画，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又像是刻下了什么决绝的诅咒。
签完，她把笔放下，抬起头，那双彻底失去光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说：陆景琛，你看，你赢了。也只剩下这些了。
当时他只觉得是解脱，是扫清了最后一个障碍。可现在，那双眼睛，那个空洞的笑，却在他的记忆里无限放大，变得清晰无比。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陆景琛猛地睁开眼。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棋手，一切尽在掌握。可如果，苏婉柔在火葬场这件事上骗了他，那他算计姜若汐的整个过程，又有多少是他自以为是的真相？
他以为的干净利落，会不会只是别人让他看到的假象？
这个认知，远比爷爷的训斥更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恼怒。他最厌恶的，就是事情脱离掌控。而姜若汐那双眼睛，就像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漏洞，正在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世界里，悄然撕开一道裂缝。
我站在天镜湖别墅的全息屏幕前，星辰酒店顶层宴会厅的实时监控画面被分割成十二格，静默无声。
谢寻己经将那座固若金汤的酒店，变成我掌中的玻璃温室。
“Nyx，所有路径清空。”
加密频道里，谢寻的声音带着一丝电流的质感，清晰而冷静。
“我们留下的数字痕迹，三秒后自毁。神仙来了，也别想追踪到来源。”
我晃动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优雅而残忍的弧线。
屏幕上，苏婉柔正对着镜头，展示她那颗硕大的粉钻，满脸幸福。
“Cerberus，计划修改。”
“除了那首《汐光》，我还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我将一份文件拖拽进加密通道。
“这份关于苏婉柔打压姜家旧部，恶意侵吞产业的证据链，做成PPT。”
“钢琴曲到达最高潮时，戛然而止，切入火葬场那段录音。”
“录音结束，PPT自动覆盖宴会厅所有屏幕。”
通讯那头，是短暂的沉默，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在涌动。
片刻后，谢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样会暴露你对姜家的在意。陆景琛会怀疑。”
“我就是要他怀疑。”
我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凉的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像丧钟的预演。
“我要让他知道，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也盯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要让他从自以为是的王座上，感受到被审判的恐惧。
“收到。”谢寻没有再问。
就在计划敲定的瞬间，耳机里传来一声尖锐的、非预设的警报音。
“Nyx，警报！”
谢寻的声音陡然绷紧，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有第三方势力，正在试探酒店的网络防御。”
屏幕一角，一串陌生的、极具攻击性的代码如毒蛇般探入。
“手法非常专业，不是陆氏那群废物能做出来的。”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婉柔背后的人。
那只看不见的手，终于按捺不住，要亲自登台。
“Cerberus，放弃伪装。”
我冰冷的指令，通过数据流瞬间传达。
“将计就计，故意卖个破绽，放他们进来。”
我要的，从来不只是一场难堪的订婚宴。
我要把水搅浑，让所有藏在暗处的鬼魅，都无所遁形。
“让他们以为自己成功植入了监控后门。”
“把这个后门，变成我们观察他们的窗口。”
“明白。”谢寻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上一丝兴奋的战栗。
“很有趣的玩法。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想在这场好戏里加塞。”
数字的攻防战在无声中爆发，又在瞬息间归于平静。
一道隐蔽的桥梁，被悄然架设。
我成了螳螂，而那未知的第三方，是自以为是的蝉。
订婚宴的倒计时，在屏幕右下角冷酷地跳动。
我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天镜湖外夜色黑沉如墨，不起一丝波澜。
陆景琛，你以为你失去的，只是一个不爱的妻子。
明天，你会知道。
你失去的，是你作为“帝王”，最后的一点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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