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灯火辉煌、喧嚣震天的漱玉轩，回到王睿府上那熟悉、安静、甚至带着点墨香书卷气的西厢房，林枫感觉像是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回到了现实。
然而，王睿显然还沉浸在那个“梦”里，并且有将其无限循环播放的趋势。
“年兄！你是没看见！柳姑娘送你出来那一刻，整个漱玉轩都静了！静得跟坟场似的！然后‘轰’一下！炸了！彻底炸了！张侍郎家那个眼高于顶的二公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李国公家的世子，那酒杯都掉地上了！”
“她还说什么？‘受益匪浅’？‘铭记于心’？‘再聆高论’？！我的天！这话能从柳如烟嘴里说出来？！年兄！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还是你其实会什么上古惑心术？
“还有那‘听雪令’！还有新曲初稿！年兄！你发达了！以后去漱玉轩，那就是回自己家后院啊！柳姑娘亲自焚香烹茗伺候着！这待遇……啧啧
王睿像只兴奋过度的鹦鹉，围着林枫团团转，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将漱玉轩那震撼的一幕幕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复述了至少三遍！每一次都加入新的夸张细节和惊叹词。
林枫一开始还能保持礼貌的微笑，嗯嗯啊啊地应付着。但听着听着，那嗡嗡嗡的声音就开始往脑子里钻，像无数只小蜜蜂在开演唱会。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首跳，眼皮也开始打架。看着眼前这位依旧处于亢奋状态、红光满面、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自己脸上的王年兄，林枫终于忍无可忍。
“停！”林枫猛地抬手，打断了王睿即将开始的第西遍“精彩回放”。
王睿正说到兴头上，被这突兀的“停”字噎住，张着嘴，一脸茫然地看着林枫：“年兄？咋了？”
林枫揉了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疲惫”且“真诚”的笑容：“王年兄，你的激动之情，我感同身受！真的！但是……你看啊，
精神高度紧绷了这么久了，刚放松下来，还跟柳姑娘探讨了那么久高深的音律之道……
他一边说，一边配合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甚至逼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花，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我己电量耗尽”的强烈信号。
“我现在啊，”林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感觉里面像塞了一团浆糊，嗡嗡作响。这腿也跟灌了铅似的。实在是……撑不住了。” 他语气虚弱，眼神“涣散”，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睡着。
王睿看着林枫那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满腔的兴奋和倾诉欲瞬间被浇灭了大半。自己光顾着激动了，完全忘了体谅对方的疲惫。
“哎哟！瞧我这脑子！”王睿懊恼地一拍额头，赶紧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对对对！年兄你辛苦了！快！快回房歇着！是愚兄考虑不周，光顾着自己高兴了！你赶紧休息！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明天咱们再说！” 他一边说，一边殷勤地帮林枫推开西厢房的门。
“多谢王年兄体谅。”林枫如蒙大赦，赶紧闪身进了房间，“王年兄也早点休息，今天也辛苦你了。” 说完，不等王睿再开口，“砰”地一声，动作麻利地关上了房门，甚至还隐约听到了落栓的声音！
王睿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听着里面瞬间消失的动静，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他对着房门小声嘀咕：“行吧行吧，你歇着。不过年兄，你这‘累’得……关门落栓的速度倒是挺快哈……” 他摇摇头，带着满肚子还没倒完的兴奋和八卦，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房间，估计今晚是别想睡着了，得好好消化消化这惊天动地的“漱玉轩事件”。
门内。
林枫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世界……终于清静了！
王睿那堪比五百只鸭子的聒噪终于被隔绝在外。他感觉自己的耳根子瞬间得到了救赎，嗡嗡作响的脑子也开始慢慢冷却下来。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他走到书案前，点亮油灯。柔和的光晕照亮了桌面。他将柳如烟赠予的那个素雅锦囊放在案上，旁边还放着苏清歌二哥苏文远之前托王睿转交的、希望能“交流文章”的拜帖。
林枫没有立刻去看锦囊里的东西。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下去，才感觉喉咙里那股被王睿聒噪出来的燥热平息了些。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初春微凉的夜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涌了进来，吹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烦闷。他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等待春闱的结果。至于这些名声、这些插曲，不过是青云路上的点缀罢了。
他回到书案前，拿起柳如烟的那个锦囊。里面果然有一枚小巧精致的白玉令牌，上面刻着“听雪”二字，温润通透。还有一卷折叠整齐的薛涛笺，展开便是柳如烟娟秀灵动的簪花小楷，正是那首融入“人间烟火”理念的《春涧鸣》初稿。
林枫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眼前的曲谱，他的手指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般，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来回移动，轻轻敲击出与曲谱节奏相契合的韵律。
每一次敲击，都如同在他的脑海中敲响了一记清脆的钟声，那空灵而温暖的旋律仿佛在他的耳畔回荡，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过他的心田。
他的思绪渐渐被这美妙的旋律所牵引，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音符如同灵动的精灵，在他的周围翩翩起舞，编织出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嗯……这里加个轻快的轮指模拟鸟鸣……结尾的泛音再延长半拍，营造余韵……似乎更好？”他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暂时忘却了疲惫和喧嚣。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更深沉的倦意袭来。林枫吹熄油灯，和衣躺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窗外月色如水。
万籁俱寂。
只有那首《春涧鸣》的旋律，还在他脑海中轻轻流淌，带着人间的暖意，伴他缓缓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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