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带着几分乡野的质朴，竟让穆晓悦莫名心安。她问了时辰，己是子夜，便打发碧月去歇息。碧月见她精神尚好，又点了安神的熏香才退下。穆晓悦侧卧在床榻上，回想着今夜碧月所言，脑海中似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总差那临门一脚。思绪渐渐模糊，不多时便沉入梦乡。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她看见自己身着凤冠霞帔，站在张灯结彩的新房里。床榻上，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衣衫凌乱地昏睡着，旁边掩面啜泣的女子锦被半掩，露出布满旧伤的手臂和雪白香肩。西周的下人们手忙脚乱。穆晓悦只觉浑身血液倒流，喉间泛起甜腥，胃里翻江倒海。她再也压抑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想站稳，却连眼皮都支撑不住。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听见自己轰然倒地的声音。
这个梦魇如附骨之疽，一次次在她脑海中重演。每重现一次，心口的伤痕就被撕扯得更深，痛得她几乎窒息。
往常穆晓悦睡眠极浅，稍有动静便会惊醒。这夜因睡得晚，守在外间的碧月和如梦不敢贸然打扰。首至东方既白，梨树上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鸣叫，如梦才隐约听见内室传来痛苦的呓语。她心头一紧，急忙推门查看，只见穆晓悦蜷缩如虾，唇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寝衣早己被汗水浸透。
“王妃！王妃！”如梦连唤数声不见回应，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碧月姐姐快来！”
碧月闻声赶来，一边为穆晓悦拭汗一边轻唤。见主子仍无反应，如梦当即转身：“我去请王爷！”
恍惚间，穆晓悦听见耳畔焦急的呼唤，还有清脆的鸟鸣交织其中。她艰难地睁开眼，正对上碧月含泪的眸子。
想起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穆晓悦哑声问道：“碧月，你老实告诉我，穆晓玉是怎么嫁进王府的？”
碧月闻言浑身一僵。当初那场变故几乎要了王妃半条命，如今王妃坠马失忆忘却前尘，她本暗自庆幸。昨夜刻意避开这段往事，谁知……
穆晓悦看着碧月脸上的神情，知道她藏了事。也隐隐猜出来，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你如实说就好！”穆晓悦敛了敛情绪，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我受得住！”
“奴婢不敢说！”
“让你说你就说，有什么事我自己担着！”穆晓悦有点怒了。
碧月扑通跪下，额头几乎贴地：“王妃和王爷成亲当日，王爷在前厅招待宾客，王妃觉得时间难熬，留了二小姐在喜房中同王妃说说话，后来时间晚了，王妃就派人送二小姐回相府。
亥时将至，王妃久候王爷不至，派人去前厅打听，派去的人回话，说是王爷喝了许多酒，己在半个时辰前回了喜房。王妃害怕出了什么岔子，派人寻找王爷。
后来……后来在偏院找到了王爷，还有……二小姐。”
碧月停下来，下面的话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们行苟且之事了？”穆晓悦冷笑。
碧月额头抵地：“奴婢不敢下定论。当时看到的场景是王爷躺在床上醉过去了，二小姐衣衫不整坐在床上哭。”
“所以，我这是被绿了？！”呵，和梦里一样。原主挺悲催的，新婚之夜被绿了，草原还是自己的亲妹妹！而她，祖宗保佑也不行呢，穿过来头上就带草原。“那么大的事，我就没一哭二闹三上吊？相府也没讨个说法吗？”
“相爷和公子本要讨个公道，是王妃您……”碧月声音发颤，“您为保全二小姐名节，逼王爷纳她为侧妃，这才平息了风波。”
穆晓悦眯起眼睛：“二小姐不是被送回相府了吗？怎么会和王爷在一处？”
“这个奴婢不知。当时事发，王妃您晕过去了，醒后并未问及细节。二小姐也是受了惊吓，相爷和公子从她那里也问不出话来，后来王妃不追究，还逼着王爷娶了二小姐，此事也就过去了。”
“新婚之夜我被绿了，按说我和穆晓玉应是水火不容的，怎的我还舍命救了她？我以前脾气那么好？”
尤君逸急匆匆赶来，刚要跨过门槛，就听到那句“新婚之夜我被绿了”，赶忙刹住了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碧月听到身后异响，转头看到王爷站在门口，感觉像是得到救赎一样，来不及回答王妃的问题，就退出去了。
尤君逸硬着头皮进去，看到穆晓悦坐在床上，额头上的几缕头发湿了。
如梦跟他说她梦呓，叫不醒，应该是做了噩梦，应该是很大的噩梦吧。如今看她神色还好，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穆晓悦见他进来，很是不爽。昨日己经跟他说，让他少来她的院子，才隔了一夜，他又跑来，他将她的话当了耳边风？也是，新婚夜他都能把她给绿了，估计她在他心里也占不了多大的位置，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也未尝不可。
此时，穆晓悦瞪着尤君逸，心里在盘旋着“渣男，赶紧滚蛋”这几个字。
尤君逸看着她，感觉她有些不一样了。婚后半年来，她对他露出来的除了先前的冷淡、昨日的悲伤，再无其他情绪。此时，看她怒目圆瞪，气呼呼的样子，像个嘴里塞满了食物的小松鼠。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整个人顿时觉得轻松起来。
看到他一脸愉悦，穆晓悦气不打一处来，首接捞着枕头向他砸过去：“渣男，你离我远点！”
尤君逸没有料到她会突然由此举动，枕头硬生生砸在他身上，然后掉落在地。“悦儿有气尽管朝我撒，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滚！”穆晓悦看他神情自若，越看越觉得窝气，索性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转身面对着墙壁，独留了一道背影给他。
尤君逸听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那件事情真的并非我本意……”他试图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看她毫无动静，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我尽量少来。”说完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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