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贤低喝一声，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深更半夜，惊动谁？一点小伤，不碍事。”
小顺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疼地看着师父：“可是，可是好疼的。”
他自己在浣衣局时也被热水烫过，知道那滋味有多钻心。
李慕贤看着小徒弟哭泣，闷了几个月的人儿也想说些什么，宣泄一下心中难过。
“疼，忍忍就过去了。”他声音低沉，像是在对小顺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炉上依旧冒着热气的铫子，小顺子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去，又看看师父红肿的手，小脑袋瓜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吸吸鼻子，小声问：“师父，您是在为了太子殿下练习煮茶吗？”
李慕贤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小顺子咬了咬嘴唇，连忙跑到水缸边，用葫芦瓢舀了半瓢凉水端过来：“师父，快浸浸！浸浸就不那么疼了！”
李慕贤看着那半瓢清澈的凉水，又看看小顺子殷切的眼神，终是将红肿的指尖缓缓浸入水中。
他垂眸，看着水中自己倒映的的面容，指尖的痛楚依旧清晰，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师父。”小顺子见师父脸色缓和了些，胆子又大了点，
小声嘟囔，“殿殿下真的能喝出来差那一丁点儿温度吗？您的手都……”
李慕贤的目光透过茶房小小的窗户，望向远处太子寝殿的方向。
那里灯火己熄，一片沉静。
他着腰间那枚贴身佩戴的螭龙佩，“能的。”
他笃定，“他愿做那精准的度量衡。”
小顺子似懂非懂，但看着师父眼中那抹虔诚的光芒，他不再多问，只是扶稳了水瓢，让师父的指尖能浸在凉水里。
小太监走进殿去，自发接过烫手茶杯，平稳恭敬扶起“师父，太子命您煮茶。”
二人走往茶房。
朱御等得不耐烦，摸向腰间酒壶，都摸了个空“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去，原本挂酒壶的位置，酒壶己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墨色玉佩，“音玉做的传音玉佩？”
玉佩在朱御指尖翻来覆去，看到“太平”二字，猜想得到印证，他像个毛头小子般脸红，也带着年轻人的果敢。
想到李太平，他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抚州水灾。
还好，有她在。
他果断向传音玉佩注入了法力，同时法力施动，太阳靠近了抚州。
……
洪江改道，吞噬了抚州城外大片良田村舍。
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断木，家具，牲畜尸体，在原本的官道上打着旋儿。
临时搭建的粥棚前，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灾民。
维持秩序的州兵手持长矛，脸上写满紧张，与灾民之间仅隔着一道摇摇欲坠、由木栅栏组成的脆弱防线。
咒骂声、哭嚎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着雨声，形成喧嚣。
“狗官！粮食呢？！发霉的麸糠糊弄谁！”
“我爹娘都淹死了！房子也没了！你们这些当官的就知道躲在城里！”
“抢！跟他们拼了！横竖都是个死！”
……………………………………
仙儿村
顾名思义，村中人认为只有儿子才能成仙。
儿子，是仙，那就是救村主：所以儿子是宝，女儿是草。
村中人都这么觉得，除了一户外地人。
土匪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洪水中一个布衣女孩奋力往前抓着，“母亲。”
岸上这个母亲却放着拉一下就能救的二女儿不管，奋力将木棍送往更远的穿丝绸大女儿。
“母亲！”布衣女孩身下出现了旋涡
隐秘空中的谢怀礼忍了半天，是真忍不了了。
飞到布衣女孩头上他伸手却瞬间被吸到了丝绸女孩旁，容无妄拉他，却在女孩看来时微薄的法力消散，幸得被李太平的鬼气拦住，救到了身边。
“李小姐，这洪水不能碰？”谢扬礼担心的看向布衣女孩。
容无妄躺在鬼云上后怕：“那女孩有古怪。”
“嗯。”谢扬礼接话，“你们还记得刚看到的庙旁边铜铃摇晃的歌谣吗？”
“月牙驮着童子飞，瓦瓮空盛玉露归
女囡赤脚踩坟灰，草尖悬着未干的泪
井底浮起半截碑，刻满男名化成鬼 ”
“唉，对。”谢扬礼赞同，“不过李小姐的声音怎么变得，有点可爱了。”
李太平右手罗盘算卦，左手便将他丢到了鬼云上，指尖一移，他们便飞向了没粮食的地区。
卦象显示：那个丝绸女孩是李心江！！！
李太平看着这三个孩子，手中鬼气己经凝聚。
但看着洪水中布衣女孩旁边的一个男孩，己经抓到了绳子，却没让瘦弱的母亲首接拉，也未乱挣扎，而是平静的安慰母亲的慌乱。
布衣女孩在洪水中起浮，却大声吼出：“将绳子绑到大树上。”
与丝绸女孩掉泪后，洪水将它们三个都冲向了岸边。
李太平看着卦象显示的二鬼一仙，身形一晃，将布衣女孩撞向了碎石的身体抱起，看着扔出的铜钱穿过的两个孩子，敛去了面容。
布衣女孩站稳后，却惊慌地推开了她的手，跑向了袖手旁观的母亲，“母亲。”
李太平点头，剥夺了“母亲”的脸，布衣女孩与丝绸女孩就都到了她的身边。
“好可怕啊。”丝绸女孩温温柔柔的说。
“是……嗯嗯。”布衣女孩低下头去。
李太平捕捉到，将自己的声音变得比布衣女孩更尖锐，“这纸人竟然会流血，仙，快救救我们啊。”
她看着陪在身边的大女儿心江和二女儿，“快一起请仙。”
她推了推站着的心江，模仿纸人母亲叫：“江江，快去求仙。”
思考了下那个“母亲”的说辞。
李太平看着心江走远，将己经跪下的二女儿拉了起来：“今天是女儿6岁生日，想要什么名字啦？”
布衣女孩在温柔话语下，放下求仙的手势，小脸蛋抬起来，在厚厚的刘海下，是明亮的眼睛。
她看了李太平羞涩一笑，将那个她在洪水中拦下，与她一起冲上来就麦子递上：“妈妈，我可以叫麦穗吗？”
“当然。”李太平看麦穗还想说什么，温和询问：“想说什么，可以给我分享吗？”
“分享。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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