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程岚苓轻手轻脚地关上公寓门,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黎茵茵和普丽娅。
伦敦的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空荡荡的街道,连脚步声都被吸进了潮湿的空气里。
她裹紧针织开衫,呼吸间能看见白气在眼前短暂地凝结又消散。
音乐学院的大门还没开,但保安老威廉己经认识她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从值班室窗口伸出头来,手上正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又这么早,小姑娘?"
"下周要交新作品了。"程岚苓接过纸杯,温热立刻透过杯壁传到指尖。茶太甜了,老威廉总是放三块方糖,但她从没告诉他其实她喜欢喝无糖的。
琴房走廊的灯还没全亮,只有尽头的应急灯投下幽蓝的光。
她的钥匙圈上挂着黎茵茵送的钢琴形状钥匙扣,金属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推开琴房门时,一股松木和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这间琴房朝东,清晨的阳光会最先照进来,所以总是格外抢手。
程岚苓把背包放在角落的椅子上,掀开钢琴盖。
漆面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哑光,像一块被精心打磨的黑曜石。
她翻开谱本,前几页密密麻麻写满了修改痕迹,有些段落被划掉又重写,纸张边缘还画着小小的问号和星号。
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弹的是最近在写的一首练习曲,灵感来自某个失眠的凌晨——当时她趴在窗台上,看见清洁工开着洒水车缓缓驶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车尾喷洒的水雾在路灯下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彩虹。
现在这段旋律己经初具雏形,但中段的转调还是不够流畅,像是卡在齿轮间的沙粒。
弹到第三遍时,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程岚苓猛地回头,看见Gabriel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他今天没穿正装,套了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有些乱,像是刚起床就匆匆出门了。
"抱歉,"他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门没关严,我听见有人在弹我上周提到的德彪西转调技巧。"
程岚苓的耳尖突然发热——她确实偷偷借鉴了他在《月光》里的处理方式。
Gabriel走到钢琴旁,没有看谱本,只是用目光示意她继续:"第37小节,左手可以再轻一些,像这样。"
他的手指虚按在琴键上方,没有真正落下,但程岚苓仿佛己经听见了那个更轻盈的版本。
晨光渐渐变强,透过百叶窗在琴键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讨论曲式结构,Gabriel偶尔会在谱本边缘写下几个和弦建议,他的字迹小而锋利,像是被刻意控制过的热情。
"工作坊的申请材料。"临走时他把文件袋放在琴凳上,"下周三截止,别学某些人总是踩着deadline交稿。"
他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程岚苓突然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
等他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程岚苓才打开文件袋。
里面除了申请表,还有一张便签纸:"P.S. 洒水车的彩虹——很好的意象,试试用增六和弦来表现水雾的折射。"
她怔住了。
那个凌晨的彩虹,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琴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时,阳光己经铺满了大半个地板。
黎茵茵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闯进来,怀里抱着两杯外带咖啡:"我就知道你又在这儿!"
她把咖啡杯重重放在钢琴上,榛果拿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普丽娅做了蘑菇蛋饼,再不去就凉了。"
回公寓的路上,她们穿过刚刚苏醒的摄政公园。晨跑的人踩着落叶沙沙作响,湖面上的雾气正在散去,露出几只早起的野鸭。
黎茵茵突然指着天空:"快看!"
一架飞机正划过湛蓝的天空,尾迹云像一道缓慢溶解的铅笔线。
程岚苓想起小时候学琴,总喜欢在谱子空白处画这样的线条。
那时的她以为音乐就是精确的音符和严格的节拍,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告诉她,洒水车制造的彩虹也值得被写进旋律里。
公寓里,普丽娅正把煎蛋从锅里铲出来,蛋边缘焦脆金黄,裹满了欧芹和黑胡椒的香气。
三个女孩挤在厨房的小餐桌旁,晨光透过橙汁玻璃杯,在桌布上投下圆形的光斑。
"所以,"黎茵茵用叉子戳破流心的蛋黄,"钢琴老师又给你开小灶了?"
程岚苓抿了口咖啡,任由暖流滑过喉咙:"他听出了我曲子里藏的彩虹。"
两个室友交换了一个眼神,但出乎意料地没有调侃。
普丽娅只是把装芒果酸辣酱的小碟推到她面前:"艺术家之间的事,我们凡人不懂。"
窗外的雾气己经完全散去,伦敦的轮廓在阳光下变得清晰起来。
程岚苓想起Gabriel写在谱本边缘的那些小字,想起他虚按在琴键上方的手指,想起他说"洒水车的彩虹"时那种确信的语气——
仿佛她的每一个微小灵感,都值得被认真对待。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bcia-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