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程岚苓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座横跨泰晤士河的铸铁桥。
晨雾还未散尽,桥身的铆钉上凝结着露水,在阳光下像细小的钻石。
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灯芯绒外套,口袋里装着便携录音笔和那卷普丽娅送的老式打字机色带——像是某种护身符。
桥的第三根路灯下,亚麻色卷发的男生己经等在那里。
他今天换了件做旧的棕色皮夹克,脖子上挂着好几个不同型号的麦克风,正弯腰调整架在栏杆上的设备。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灰绿色。
"准时。"他笑了笑,递给她一副耳机,"正好赶上最佳录音时段。"
耳机里传来奇妙的声响——桥体细微的震动、远处渡轮的汽笛、晨跑者规律的脚步声,还有某种类似金属呼吸般的低频嗡鸣。
程岚苓不自觉地闭上眼睛,这些声音在她脑海中自动排列成奇妙的节奏型。
"我叫卢卡斯,"男生调整着混音器上的旋钮,"声音艺术系,专门收集城市的心跳声。"
他的袖口沾着一点机油,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短,右手虎口处有个小小的音符纹身。
程岚苓蹲下来看他带来的设备:除了专业录音机,还有几个自制的接触式麦克风,此刻正吸附在桥栏杆上。
"这是为了捕捉结构共振,"卢卡斯解释道,"每座桥都有自己独特的'歌声'。"
他们花了整个上午在桥上移动麦克风。
当一列地铁从桥下穿过时,铸铁结构发出的轰鸣让程岚苓想起《午夜打字机》里那段刻意制造的"故障"段落。
卢卡斯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栏杆上——金属传来的震动顺着指尖首达心脏,像某种加密的摩尔斯电码。
"感觉到了吗?"他的声音混在钢铁的震颤里,"这是城市在呼吸。"
中午他们去了桥头的老咖啡馆。
店面狭长如火车车厢,墙上贴满泛黄的黑白照片,柜台上的老式收银机还保留着拉杆设计。
卢卡斯熟门熟路地点了"老板特调"——杯底沉淀着蜂蜜的浓缩咖啡,配一块撒满肉桂粉的苹果酥。
"去年我做了一个实验,"他用叉子戳着酥皮,"在废弃地铁站录了三个月滴水声,最后编成一首安魂曲。"
碎屑落在他的素描本上,程岚苓瞥见上面画满了声波图案和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声音的密码。
咖啡馆的老唱片机正放着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爵士乐,沙哑的女声唱着"巴黎的雨天"。
卢卡斯突然拿出手机:"听听这个。"
录音里是黎茵茵那台老打字机的声音,但经过处理变得像某种打击乐器。
"前天你们公寓楼下偶遇,"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你室友听说我在收集声音,非要贡献她的'古董'。"
程岚苓忍不住笑起来。
这太像黎茵茵会做的事——总是毫无防备地向陌生人敞开整个世界。
下午他们沿着南岸行走,录音设备收集着各种意外的声响:
街头艺人手风琴的走调音符、书店门口风铃的碰撞、甚至冰淇淋车播放的电子音乐与真实鸟鸣的奇异和声。
在路过一个建筑工地时,卢卡斯突然拉着她躲进电话亭——刚好录下打桩机与教堂钟声同时响起的魔幻时刻。
"完美的不协和音,"他眼睛发亮,鼻尖上沾着一点灰尘,"这种巧合等一周都不一定能遇到。"
黄昏时分,他们坐在千禧桥的长椅上整理素材。
卢卡斯的外套搭在栏杆上,被风吹得像只试图起飞的蝙蝠。
程岚苓的录音笔己经存了八十多个音频片段,从地铁闸机的"嘀"声到泰晤士河畔芦苇的沙沙响。
"下周三声音实验室通宵开放,"卢卡斯把最后一段录音命名成《程的脚步声-慢板》,"要不要来把这些做成完整的作品?"
他的睫毛在夕阳下变成金色,随着眨眼的动作像蝴蝶扇动翅膀。
回公寓的路上,程岚苓绕道去了那家黎茵茵最爱的甜品店。
玻璃柜里新出的伯爵茶慕斯看起来像缩小版的云朵,她买了三份,又额外加了一盒马卡龙——普丽娅最近迷上了这种法式甜点,说它们"像可食用的珠宝"。
推开家门时,黎茵茵正趴在地毯上研究新买的油画画册,头发上别着五颜六色的发夹。
普丽娅在厨房煮奶茶,小豆蔻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你的声音艺术家怎么样?"黎茵茵头也不抬地问,"是不是像我们猜的那样,留着狂野的艺术家发型?"
程岚苓把甜品盒放在茶几上:"他录了你打字机的声音。"
"什么?!"黎茵茵猛地坐起来,"那我当时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岂不是也被——"
"放心,"程岚苓打开慕斯盒子,"他只对你的打字机感兴趣。"
普丽娅端着奶茶走出来,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所以,下次作业要交《城市交响曲》?"
程岚苓望向窗外。
夜幕下的伦敦灯火阑珊,远处某个建筑工地还在施工,塔吊上的警示灯像一颗缓慢闪烁的红色星星。
她想起今天触摸到的桥体震颤,想起卢卡斯说"城市在呼吸"时认真的表情,突然很期待周三的通宵实验室。
也许音乐从来不只是琴键上的音符,而是整个世界振动的方式。
就像此刻,黎茵娅的打字机突然卡住发出的"咔嗒"声,完美地融入了窗外经过的救护车警笛,组成一段意外的都市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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