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玄铁牢门在孙衍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石牢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绝望，也隔绝了孙衍那带着戏谑哼唱的“铁窗泪”调子。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通道尽头。
石牢内，只剩下通背猿猴王低垂的头颅抵在冰冷石柱上的剪影，以及那偶尔因极度压抑而无法控制的、细微到极致的锁链“咔哒”声。
死寂。
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许久。
突然，那被粗大乌金锁链紧紧捆缚在石柱上的庞大身躯，极其轻微地、近乎错觉般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捆绑着它双臂的锁链，不知何时，那原本闪烁着强力封印符文的光泽竟己如同燃尽的烛火般悄然黯淡下去，锁扣也在毫无征兆、违反常理的情况下诡异地松弛开来。
“扑通！”
失去了锁链的支撑，通背猿猴王那强健却此刻显得无比沉重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沉重地砸落在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埃。它没有试图站起来，也没有任何脱困的喜悦。它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粗糙、布满伤痕的猴爪，那曾经翻江倒海、搅动风云的利爪，此刻如同枯槁的树枝般无力地搭在冰冷的石地上。
石牢顶端缝隙透下的一缕微光，恰好落在它低垂的脸上。那张曾经充满威严与野性的猴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它的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仔细看去，那口型分明在无声地重复着：
“如此……这般……也好……也好……”
声音最终化为一声极轻、极疲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挣脱了有形枷锁，却又同时坠入了更深、更绝望的无形深渊，带着无尽苍凉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它缓缓闭上了眼睛，靠着冰冷的石壁，一动不动，心如槁木死灰，仿佛与这囚牢融为了一体。
……
水帘洞外，夜风带着花果山特有的草木清气拂过。
喧嚣的庆功宴己近尾声，大部分猴儿都己醉倒酣睡。孙悟空一手拎着个空了大半的猴儿酒坛子，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斜倚在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他金色的眼瞳带着几分迷离的醉意，脸上红扑扑的，显然喝了不少。
看到孙衍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地从通往石牢的通道口走出来，孙悟空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问道：“嗝！贤……贤弟？你……你钻那黑咕隆咚的石室去作甚？莫不是……莫不是去寻那通背猿猴的晦气，好生……好生折磨他一番，出口被那劳什子银链锁住的恶气？”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孙衍的表情，但眼前似乎有好几个孙衍在晃。
孙衍脚步轻快地走到孙悟空身边，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带着一身酒气和石牢的微凉气息，一屁股坐在大青石上，亲昵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道一把揽住自家兄长的肩膀，嘿嘿一笑：“小了，小了！兄长，你这格局可就小了啊！”
他凑近孙悟空带着酒气的脸，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俺老孙是那种虐待俘虏的猴吗？俺那是去讲道理去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推心置腹，好言相劝！你是没看见，那通背老猴，被俺说得是……那叫一个心悦诚服，感激涕零啊！”
孙悟空醉眼朦胧，一脸不信地甩开孙衍的胳膊，连连摆手，酒坛子差点脱手：“呸！信……信你个鬼！那厮奸猾似鬼，凶戾成性，能……能听你讲道理？还……还投诚？嗝！要他作甚？俺们兄弟二人，有这花果山福地，有……有这万千忠勇猴儿，还不够守？多他一个对头，总……总感觉膈应得慌，不靠谱！”
孙衍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望着花果山外那深邃无垠、仿佛隐藏着无尽秘密的夜空，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种孙悟空此刻醉意朦胧中无法理解的、难以言喻的沉重。
“兄长啊……”孙衍的声音低沉下来，“咱们……总不能一辈子就窝在这花果山这一亩三分地，做那井底之蛙吧？外面的天地，广阔着呢。总得……出去看看的。” 他话里有话，心中翻涌的却是那避无可避的西游量劫，那足以碾碎一切既定轨迹的滔天巨浪，那来自九天之上的算计目光。
“看……看啥？”孙悟空嘟囔着，抱着酒坛子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胸前的毫毛，“外面……能有啥好？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哪有……哪有俺这花果山快活自在？有山有水，有……有果子吃，有酒喝，还有……还有这么多猴子猴孙陪着！修行……修行也自在！出去作甚？不去不去！” 他头摇得像拨浪鼓，醉态可掬，却透着一股对家园的深深眷恋和对未知的天然排斥。
看着兄长这副天真烂漫、只想守着家园安乐的模样，再想到那即将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孙衍心中那根弦骤然绷紧了。不能再等了！如同弓弦拉至满月！ 必须让兄长提前有所警醒，哪怕只是埋下一颗种子！
“系统！” 孙衍在识海中发出指令，意念前所未有的坚决，“立刻屏蔽整个花果山的天机！同时，给俺兄长孙悟空，编织一个‘梦’！一个关于‘西游’的、足够真实、足够震撼的‘美梦’！让他看看，未来可能面对的‘自在’是什么模样！”
“收到宿主最高优先级指令！”冰冷的赛博朋克音毫无延迟地响应，效率惊人。
“天机屏蔽程序启动……扫描三界探测节点……构建‘混沌迷雾’防火墙……能量注入……覆盖范围：花果山全域……屏蔽层级：天道圣人级以下探查……”
“目标：孙悟空。精神引导模块启动……深层潜意识接入……数据整理完毕：西游量劫核心事件链、关键人物、因果脉络、宿命节点……情感渲染模块加载：不甘、束缚、算计、屈辱……梦境构筑：开始！”
嗡——！！！
一道仿佛源自鸿蒙初开、穿透万古时空的低沉嗡鸣瞬间在孙衍元神层面炸响！
整个花果山，连同其周围数百里的海域与天空，界域的空间法则都为之极其轻微却不容忽视地一滞。一股无形的、玄奥至极的波动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去，瞬间将这片天地笼罩在一层深邃、粘稠、隔绝万法的‘混沌迷雾’ 之中。这并非肉眼可见的雾气，而是天机被彻底混淆、因果被暂时遮蔽的法则层面异象！
几乎在同一时刻——
天庭，观星阁。正凝神推演下方各界气运波动的太白金星猛地皱眉，手中的星盘骤然变得一片模糊混沌，其上代表花果山的星点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只余下深邃的虚无。
西方灵山，闭目禅定的准提微微抬了下眼皮，指尖流淌的因果金线在触及东胜神洲某处时，如同撞上了冰冷坚硬、滑不留手的无形壁障，瞬间紊乱、崩解、化为点点金屑消散。
三十三天外，混沌道场。几位圣人存在的目光似乎也自那无垠混沌中投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注视’，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仿佛只是掠过一丝连尘埃都算不上的微不足道的涟漪。
“怪哉……”
“咦？”
“嗯？”
几道带着疑惑、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惊异的意念，在三界最隐秘的角落几乎同时泛起，随即又迅速隐去。花果山，这片不久前才爆发惊天大战、引来无数目光之地，竟在瞬息之间，彻底从所有“视线”中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这突如其来的天机混沌，其突兀与彻底的程度，远超寻常天机晦涩，更像是一种……强行‘删除’！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三界顶尖大佬们的心湖中，悄然荡开了层层涟漪。
而此刻，醉倒在青石上的孙悟空，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呼吸变得悠长而深沉。他的意识，己然被一股温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沉入了一个由冰冷数据流与炽热宿命丝线共同编织的、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深渊……等待着那个“美猴王”的，将是一场颠覆他认知的“自在”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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