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边界》第一章 工位间的暗涌
沈岩的指尖在键盘上停滞了0.3秒。
这个细微的停顿足以让屏幕上代码行的最后一个分号错位。他的视线穿过两台显示器之间的缝隙，落在三米外那个正在整理头发的身影上。苏晴今天换了新的发绳，海蓝色的丝带在她栗色的发梢间若隐若现，像一小片逃进办公室的海洋。
"沈工，这段接口逻辑有问题吗？"
新来的实习生小王探过头，沈岩迅速收回目光。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骤然收缩的瞳孔。"这里要加个异常捕获。"他敲出几行代码，指节在键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呼呼作响，沈岩却觉得后颈发烫。他能准确描绘出苏晴此刻的样子——微蹙的眉头，咬住下唇时左边脸颊浮现的小酒窝，还有她思考问题时无意识转笔的习惯。这些细节在他脑海里清晰得可怕，就像他亲手调试过千百遍的代码。
"沈岩。"柔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柑橘混着雪松的香水味先一步抵达。他转身时动作太大，电竞椅的滑轮向后滑了半米，撞上隔壁工位的挡板。
苏晴举着两份文件夹，海蓝发绳在她耳畔轻轻晃动。"陈总让把需求文档给你，"她递过文件夹时小拇指擦过沈岩的手腕，"红色标签是紧急的。"
沈岩接过文件，指腹触到纸张上残留的体温。他注意到苏晴今天涂了透明指甲油，指尖在日光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个发现让他喉咙发紧。
"谢谢。"他声音干涩，迅速翻开文件假装阅读。余光却看见苏晴没有立即离开，她靠在隔断上，白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纤细的小臂。
"你今晚...加班吗？"她问得随意，手指却无意识地着文件夹边缘。
沈岩的视线黏在她指尖那一小块皮肤上。"嗯，新版本明天上线。"
"巧了，我也是。"苏晴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要不要一起点外卖？上次那家泰国菜..."
"沈工！服务器又崩了！"运维组的喊声打断了对话。沈岩如蒙大赦般站起来，却在转身时撞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需求文档上蔓延，恰好淹没了"紧急"的红色标签。
"对不起，我——"
"没关系。"苏晴抽出纸巾，俯身擦拭时发丝垂落，扫过沈岩的手背。这个瞬间被拉得无限长，他闻到她洗发水的茉莉花香，看见她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的细小阴影。"反正，"她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根本不需要看文档。"
沈岩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苏晴首起身，将湿透的文件夹扔进垃圾桶，转身时发尾扫过他的肩膀。他盯着她走远的背影，首到小王疑惑地喊他第三遍。
茶水间里，沈岩用冷水冲着脸。镜中的男人眼眶发红，像被困在迷宫里的兽。他知道自己应该停止，停止注意苏晴每天换的耳钉，停止记住她喜欢的咖啡口味，停止在每周三下午三点假装路过她的工位——那天她总是会去接水。
但三年了，这些细微的关注己经变成肌肉记忆。他们是全公司公认的最佳搭档，是项目攻坚时的黄金组合，是加班到深夜还能互相调侃的战友。也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困在"朋友"牢笼里的囚徒。
沈岩回到工位时，发现桌上多了杯冰美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桌面上画出一个潮湿的圆。没有便签，但他知道这是苏晴的手笔——双份糖浆，这是只有她记得的习惯。
他啜饮着过甜的咖啡，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苏晴的方向。她正戴着耳机专注工作，侧脸在显示器的蓝光中显得格外柔和。某个瞬间她突然转头，视线与他撞个正着。沈岩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看着苏晴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她摘下一边耳机，用口型说了句话。沈岩分辨出那是："别盯着我看。"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他慌乱地转向屏幕，却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声。这种危险的互动己经成为日常，像在悬崖边跳舞，每一步都带着甜蜜的眩晕。
晚上九点，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沈岩正调试着最后一段代码，忽然闻到一阵食物香气。苏晴拎着外卖袋站在他面前，"猜你还没吃。"
他们并肩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分享着绿咖喱和芒果糯米饭。苏晴的筷子时不时碰到他的，发出轻微的声响。"下周的团建，"她突然说，"你报名丛林探险组还是温泉组？"
沈岩夹起一块鸡肉，"还没决定。"
"我选了温泉。"苏晴用筷子戳着米饭，"听说那边的星空很漂亮。"她停顿一下，"晚上。"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沈岩咀嚼的动作变慢了，他意识到这是个邀请，或者说，一个试探。三年来的无数个瞬间在他脑海中闪回——项目庆功宴上"不小心"相握的手，加班夜归时"顺路"的护送，还有上个月下雨天，苏晴钻进他伞下时贴近的距离。
"我可能会选探险。"他终于说。
苏晴的筷子停在半空。"是吗。"她收回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真可惜。"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沈岩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话语都卡在喉咙里。他害怕越过那条看不见的线，害怕毁掉现在的一切，更害怕——他偷偷看向苏晴低垂的睫毛——更害怕发现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去接杯水。"苏晴突然站起来，动作太急碰翻了沈岩的咖啡。液体泼在他的衬衫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
"对不起！"她慌乱地抽出纸巾，按在沈岩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觉到她手指的温度和轻微的颤抖。
"没关系。"沈岩握住她的手腕，想拉开距离，却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失去了力气。苏晴抬头看他，眼睛在昏暗的办公室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他们的距离近得能交换呼吸，近得沈岩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
某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噼啪作响。沈岩看见苏晴的唇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或者——
"保安巡楼！"走廊突然传来手电筒的光亮和脚步声。两人像触电般分开。苏晴退后两步，整理着并不凌乱的衣襟。沈岩低头擦拭衬衫，心跳声大得他怀疑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我...我先走了。"苏晴抓起背包，声音飘忽，"明天见。"
沈岩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胸口还残留着咖啡的湿意和她的温度。他慢慢坐回椅子，发现苏晴落下了发绳——那条海蓝色的丝带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键盘上，像一片被冲上岸的海洋。
他拾起发绳，丝绸材质滑过指腹，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沈岩将它放进抽屉最深处，和过去三年收集的所有"偶然"放在一起——一张电影票根，一枚她遗忘的耳钉，半包她喜欢的薄荷糖。
电脑屏幕自动锁屏，倒影中的男人眼神晦暗不明。沈岩知道，有些东西正在失控，就像他精心编写的代码突然出现了无法追踪的bug。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期待着这个错误继续运行下去。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沈岩想起苏晴说的温泉和星空，想起她指尖的温度，想起三年来无数个欲言又止的瞬间。他打开团建报名表，在"温泉组"的选项前犹豫良久，最终点击了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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