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漱这个名字，在他记忆深处，牵起了微弱的共鸣。
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起来吧。”扶苏的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温和。
“谢殿下。”
玉漱起身，头却依旧低垂。
“妾己为殿下备好汤浴，请殿下准许妾为您洗去一日尘乏。”
她的嗓音带着顺从。
那是一种很清楚自己定位的声调，取悦，侍奉，为他人而存在。
扶苏心中泛起一股奇特的感觉。
这就是他的赏赐，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一件物品被送了过来。
“不必了，让下人来就行。”
他摆了摆手，并非不耐，而是一种源于后世灵魂的别扭。
“你远道而来，也累了，去歇着吧。”
玉漱纤弱的肩膀颤动了一下。
她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
他是不高兴吗？第一次侍奉就被拒绝了？作为一个被送来的礼物，如果失去了价值，那不光是她自己的绝路，更是她背后国家的灾难。
扶苏那高达九十的智力，让他立刻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这无关沐浴。
这关乎她的价值，她的使命，她整个国家系于他一人喜怒之上的未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说了，让你去歇着，这是命令。”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放缓了些。
“我的太子府，没那么多该死的规矩。”
他越过她，走向与水阁相连的浴池。
“我不管你是公主，还是侍女。”
他在门口停下，背对着她。
“我这里，没有什么正室侧室之分，标准只有一个。”
“我喜欢，或是不喜欢。”
这几句话，比任何命令或斥责，都更让她震撼。
他喜欢，或是不喜欢。
无关她的身份，无关她的职责，无关她的国家。只关乎……她。
这是她听过的，最简单，最霸道，也最让她无所适从的话。
扶苏能看到她脸上，惊诧与茫然交织的神情。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跟这些古代的女子打交道，还真是另一个维度的战场。
他想了想，缓缓吟诵起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声调舒缓，每一个字都带着夜晚的沉静。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玉漱猛地抬起头。
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懂诗文，每个贵族女子都会学。但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诗句，如此首白，又如此有力量。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扶苏的声音里夹杂叹息。
“佳人难再得。”
诗句结束了。
庭院里。
唯一的声响，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玉漱的心跳。
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就是在宴会上，作出“壮志饥餐胡虏肉”那等杀伐之词的男人。
那是金戈铁马的诗篇。
而这一首……这一首，是用月光和星辉写成的。
他为她念了这首诗。
他一定是刚刚，为她而作的。
那股盘踞在她心头的恐惧与不安，悄然融化，化作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这就是大秦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在战场上是军神，在朝堂上是文圣，而在这寂静的庭院里，他……很温柔。
“喜欢么？”扶苏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妾……妾身……玉漱谢殿下赐诗。”她的声音有些结巴，饱含着莫名的情绪。
“不是为你作的。”扶苏坦白道，“这是北地的一首旧诗，我只是觉得应景。”
他说的倒是实话，这是几百年后，汉时李延年的名作。
可这话听在玉漱的耳中，却成了谦逊。
反而让他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
她走上前，在次跪下，这一次，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殿下，请让玉漱侍奉您。”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但那种小心翼翼的本分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真挚的请求。
扶苏低头看着她。
他察觉到了这种变化，那只受惊的兔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主动选择要留在这里，为他做些什么的女人。
他有些头痛。
罢了。
“随你。”
这就是统治阶级的腐败生活么，那就好好享受吧。
一丝喜悦，在玉漱的脸上绽放开来。
她站起身，那个笑容，终于没了任何杂质。
“殿下，请。”
浴池很大，由整块的白玉掏空而成，池中盛满了热气腾腾的汤水，水面撒着花瓣。
扶苏脱去外袍，只着中衣，踏入池中。
温热的池水包裹住他，渗入每一寸肌肉，将旅途和宴饮带来的疲惫，一点点驱散。
他将头靠在光滑的玉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他娘的会享受。
玉漱端着干净的布巾和一小罐香膏，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
她跪在池边，蒸汽将她的脸颊熏得微红。
“殿下……可以吗？”
扶苏含糊地嗯了一声，没睁开眼。
他感到一双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他紧绷的肌肉。
她的手法很轻柔，却带着一股巧劲，意外的娴熟。
他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切。这种腐朽的，堕落的。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只是一个在享受沐浴的男人。
然后，思绪开始飘远。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图安国送来的公主。
那其他国家呢？
西边的大月氏，东边的东胡。那些使节己经在路上了，他们的车队里，一定也载着各自的公主和珍宝，迫不及待地要来讨好新胜的秦国。
他脑中的地图，进一步扩大。
向南，越过高山，是孔雀王朝。他在系统的世界地图上见过，那片土地富饶得流油，军队却乱七八糟。
再向西，越过无尽的草原和沙漠，有一个叫罗马的共和国，正在跟一个叫迦太基的国家打仗。他们有军团，但没有马镫。他们的骑兵，就是个笑话。
那里的女人，长什么样？
他们喝的酒，是什么味道？
一股莫名的饥渴感，从扶苏心底升起，那与食欲和都无关。
那是征服的欲望。
去亲眼看看那些土地，将大秦的黑龙旗插在他们的城头，让他们的君王跪伏，让他们的宝库被搬空。
至于他们的公主……他这座新府邸很大，空着的院子还有很多。
玉漱并不知道他心中正翻腾着怎样的野心，她只是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她拿起一个木瓢，舀起热水，缓缓地浇在他宽阔的背上。
水流顺着他肌理分明的线条滑下。
对她而言，这个男人，是她的天，是她和她身后国家的庇护者。
对他而言，她只是这即将被征服的世界里，第一口尝到的，甜美的战利品。
“殿下，水有些凉了。”她轻声说，“要为您添些热水吗？”
扶苏睁开了眼。
“不必。”
他从池中站起，水珠顺着他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滚落。
“这样很好。”
确实很好。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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