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摇篮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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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摇篮星火

 

死寂,并非无声。是熔金引擎苟延残喘的低吼,是星骸装甲冷却时的金属呻吟,是血液滴落在冰冷甲板上的微弱嘀嗒,是劫后余生者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

“家园号”拖着残破的躯体,如同被拔掉爪牙的星间巨兽,在“摇篮”星云狂暴的靛蓝辐射暗流带中踉跄穿行。尾部巨大的暗金推进器阵列,原本喷吐的炽白烈焰只剩下几缕黯淡的幽蓝火苗,勉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推力。舰体表面,暗金色的星骸巨骨装甲布满了狰狞的熔坑和撕裂的豁口,流淌其间的熔金脉络多处断裂、凝固,如同干涸的血脉。草厂二条胡同的烟火烙印在炮火的洗礼下显得更加斑驳、深刻,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船坞内(如果这千疮百孔的空间还能称之为船坞),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臭氧和金属熔化的焦糊味。幸存者们如同被风暴蹂躏后的礁石,散落在扭曲的金属废墟中。霍夫曼倒在控制面板的碎片旁,布满纹路的脸上糊满血污和油污,仅存的独眼紧闭,呼吸微弱。王谢堂趴在彻底报废的“饕餮”残骸上,双手焦黑如炭,生死不知。几个还能喘气的汉子,倚靠着变形的舱壁,眼神空洞地望着舷窗外翻滚的死寂星云。

陈念慈跪在角落,怀中紧紧抱着依旧昏迷的丫丫。女孩苍白的小脸在星云病态光芒映照下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陈念慈的泪水早己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机械的守护动作,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丫丫汗湿的额发。

谢鄂背靠着最坚固的一处舱壁裂缝,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在灰烬中淬炼出的寒星。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目光,穿透残破的舷窗,没有看身后那片被“销账之钉”撕裂后又合拢、残留着毁灭余波的虚空,而是死死锁定着“家园号”熔金舰桥的方向。

舰桥上,那尊凝固的熔金投掷者雕像——棒梗最后的定格,在星云靛蓝与病态橘黄交织的光线下,沉默如山。它保持着投掷的姿态,手中的巨大“焊枪”枪尖黯淡无光。然而,就在那熔金身躯的胸膛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橘黄色光芒,正顽强地闪烁着。那是草厂二条胡同的烟火烙印,在神骸熔铸的甲胄上,倔强地亮着。

“债…一笔…销了。” 谢鄂嘶哑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钢板。不是宣告,而是确认。是赌上一切、撕下敌人一块血肉后的…冰冷的结算。

他缓缓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布满老茧的手指指向熔金舰桥那点微弱的橘黄。“棒梗…火没灭。” 他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还能动弹的汉子,“柱子…带人…去舰桥。把那点火星…给我护住了!用命…护!”

名叫柱子的汉子,脸上横亘着一道新鲜的、皮肉翻卷的灼伤,他挣扎着爬起来,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胡同串子特有的、被打趴下也要咬一口的狠劲。他招呼起另外两个还能动的同伴,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穿过狼藉的船坞,走向通往熔金舰桥的光门——那光门此刻也黯淡得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

“念慈…” 谢鄂的目光转向角落的女医生,声音低沉了几分,“丫丫…怎么样?”

陈念慈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脉搏…很弱…很慢…像…像要停了。那颗‘种子’…搏动也…越来越微弱…”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谢鄂…丫丫她…”

“死不了!” 谢鄂粗暴地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钉在丫丫苍白的小脸上,“妞妞选了她!‘青鸾’选了她!草厂二条的烟火…还烙在船上!她死不了!” 这话语与其说是判断,不如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诅咒的信念。“看好她!等她醒!告诉她…棒梗在舰桥上…给她…守着呢!”

就在这时!

“滋…滋啦…警报!后方…高能量反应!空间曲率异常!速度…极快!!” 一个负责监控残余传感器的汉子,突然发出惊恐的嘶吼,他面前的破烂屏幕上一片雪花,但刺耳的警报声却尖锐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债主的追兵?!这么快?!“猎颅者”没死?!

谢鄂猛地扭头看向后方观测口!翻滚的靛蓝色星云湍流深处,一点刺目的、带着债主舰队冰冷标志的猩红光芒,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撕裂星尘,急速放大!那速度…远超“静默猎手”!而且…只有一艘?!

“不是‘猎颅者’!” 霍夫曼不知何时挣扎着睁开了独眼,布满血污的脸上满是惊骇,他死死盯着手中一块巴掌大的、还在闪烁的碎片屏幕,“能量特征…是‘清道夫’!最高级别的…‘清道夫零号’?!它…它怎么找到我们的?!”

“清道夫零号”!在主舰队中专司抹杀重大威胁、清理战场最高机密的存在!如同冰冷的宇宙鬣狗,只为毁灭而生!

绝望如同冰水,再次浇灭了刚刚因“销账”而燃起的微小火苗。一艘“清道夫零号”,其毁灭力足以匹敌一支小型舰队!以“家园号”现在的状态…

“引擎!还有没有推力?!” 谢鄂的吼声带着金属撕裂的质感。

“熔金引擎…核心熔炉严重受损…残余推力…不足百分之五!规避…不可能!” 霍夫曼的声音充满绝望。

“护盾呢?!”

“星骸装甲…就是最后的护盾!但结构强度…”

霍夫曼的话音未落,那道猩红的光芒己经撕裂了星云湍流,露出了狰狞的舰体——比“静默猎手”更加流线、更加幽暗、装甲表面没有任何多余纹路,只有纯粹的、吞噬光线的哑光黑!舰首下方,一门巨大到不成比例的、造型如同黑洞炮口的武器,正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

“侦测到…归零力场次级波动!是…小型化‘奇点抹除炮’!锁定完成!” 霍夫曼的声音带着最后的、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清道夫零号”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警告。那巨大的黑洞炮口,暗红色的光芒瞬间凝聚到极致,化作一道并不粗壮、却散发着让空间本身都为之颤抖的、纯粹的“无”之射线,无视了所有距离和阻碍,狠狠射向踉跄前行的“家园号”!

死亡!纯粹的、抹除存在的死亡!比之前的“沉默之喉”更加集中!更加致命!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船坞内,时间仿佛凝固了。柱子几人刚踏上熔金舰桥,绝望地回头。陈念慈死死抱住丫丫,闭上了眼睛。霍夫曼的独眼死死盯着那道代表终结的射线。王谢堂的手指在焦黑的残骸上无意识地抽搐。

谢鄂站在舷窗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射来的“无”之射线,又猛地转向熔金舰桥上那点微弱的橘黄光芒!棒梗胸膛上那点烟火烙印!

一个念头,如同濒死前最后的火花,在他脑中炸开!

“柱子——!!” 谢鄂用尽毕生力气,发出了最后的、撕裂喉咙的咆哮,“把丫丫——!按在棒梗的‘火’上——!!!”

柱子离丫丫最近!他离舰桥也最近!他是唯一可能做到的人!

柱子猛地一愣!瞬间明白了谢鄂那疯狂到极致的意图!没有丝毫犹豫!在陈念慈反应过来之前,他如同扑食的饿狼,猛地从她怀中抢过昏迷的丫丫,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女孩,狠狠扑向熔金舰桥那尊凝固的投掷者雕像!

目标——雕像胸膛上那点微弱的橘黄光芒!草厂二条胡同的烟火烙印!

就在柱子抱着丫丫扑向熔金雕像胸膛的刹那!

就在那道纯粹的“无”之射线即将洞穿“家园号”熔金舰桥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温暖而浩瀚的意志,如同沉睡的星河被唤醒,猛地从丫丫体内爆发!她胸口那颗沉寂的“青蚨之种”,在这一刻,仿佛被棒梗胸膛上那点微弱的橘黄烟火…彻底点燃!

炽烈却不刺目的橘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般,从丫丫小小的身体和棒梗熔金雕像的胸膛接触点…轰然炸开!

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熔金舰桥!吞噬了柱子!吞噬了扑过来的陈念慈!

那光芒并非能量,而是…意志!是草厂二条胡同八百年的烟火气!是妞妞蜡笔画里的星光路!是棒梗焊枪下的铁骨!是谢鄂讨债的执念!是所有挣扎、所有牺牲、所有不屈的…凝聚!

这股凝聚的、炽热的橘黄意志光芒,在“清道夫零号”那道冰冷的“无”之射线即将触及舰桥的瞬间…迎了上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只有…光的湮灭与…意志的燃烧!

那道代表着绝对抹除的“无”之射线,在触及橘黄意志光芒的瞬间,如同冰锥刺入了熔岩!没有穿透!而是…被点燃!被同化!被那炽热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意志…强行燃烧!

橘黄的光芒沿着“无”之射线…逆流而上!如同燎原的野火!速度超越了光!瞬间反噬到了“清道夫零号”那巨大的黑洞炮口之上!

“警报!未知意志反噬!归零力场…瓦解!核心逻辑…受到污染!无法解析!无法…” 冰冷的合成电子音在“清道夫零号”舰桥内戛然而止!

那艘冰冷、纯粹的毁灭机器,如同被泼上了滚烫的岩浆,幽暗的舰体表面骤然亮起无数道橘黄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光芒!这些光芒疯狂蔓延、侵蚀!所过之处,冰冷的装甲板如同被点燃般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巨大的黑洞炮口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变形!

“清道夫零号”庞大的舰体在虚空中剧烈地抽搐、翻滚!引擎喷射发出紊乱的、带着橘黄尾焰的狂暴乱流!它像一头被灌入了滚烫岩浆的金属巨兽,发出无声的、痛苦的痉挛!

几秒钟后!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从内部爆开的巨响!

“清道夫零号”那巨大的、扭曲的黑洞炮口位置,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橘黄色的烈焰混合着熔化的金属和扭曲的能量乱流,如同喷发的火山,从内部汹涌喷出!庞大的舰体在爆炸的冲击下断成两截,翻滚着,被“摇篮”星云狂暴的辐射湍流瞬间吞没!

橘黄的光芒缓缓收敛,如同退潮。

熔金舰桥上,光芒散去。柱子抱着丫丫,瘫倒在棒梗的熔金雕像脚下,浑身被汗水浸透,如同虚脱。陈念慈跌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棒梗那尊熔金投掷者雕像的胸膛上,那点橘黄的烟火烙印,此刻却如同真正的火焰般,稳定地、温暖地…燃烧着!火光映亮了雕像冷硬的线条,仿佛给这凝固的战士注入了灵魂。

而昏迷的丫丫,在柱子怀中,苍白的小脸上,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仿佛在做一个…带着烟火气的…温暖的梦。

谢鄂扶着舱壁,看着舷窗外那片吞噬了“清道夫零号”残骸的靛蓝色湍流,又看向熔金舰桥上那点稳定燃烧的橘黄火焰。

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了更深黑暗的了然。

他缓缓抬起还能动的手,布满老茧的指尖,虚点着星云深处,债主王座裂痕可能的方向。

嘶哑的声音,如同风化的岩石,在引擎的低吼和星云的死寂中落下:

“利息…还没算。”

谢鄂嘶哑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陨铁砸在“青鸾”星骸冰冷的残骸上,在死寂的船坞内激起无声的回响。他布满血污的手,死死攥紧,指节爆出森白的颜色,目光穿透残破的舷窗,锁定的不是“沉默之喉”退却的黑暗,而是那艘悬浮于星骸墓场中心的熔金巨兽——“家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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