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湛把人送到酒店房间后就想走了。
陪着这些人他不自在，也不想陪。
于湛小时候或许会渴望亲情，羡慕别人家的外公外婆，这种想法越长大越淡。
特别是了解老妈所患的疾病后。
除了有可能存在遗传因素，情绪也是个很容易诱发的点。
沾上这对老人，他老妈心情从来没好过。
她讲起她成长的那些事，于湛这个听众都替她压抑。
控制。
对于孩子从小就习惯性滋生的，不正常的控制欲。
学习要考第一，各种课外知识才艺要掌握，交朋友需要父母看顺眼，另一半需要父母挑选……
于湛有段时间不理解老爸为什么不肯入赘，非要让老妈嫁到淮城来，毕竟老爸只是孤身一人，住哪都是住。
后来于湛才知道。
不是他老爸不愿意，真正不愿意的是老妈。
她不想跟自己的父母住一起，她也不想自己孩子将来成长在她以前的环境中，她连丈夫都不想轻易带去见她的父母。
在他老妈眼里，父母除了血脉牵连外，躲着反更轻松。
她厌恶极了那种生活，受够了掌控跟不经意间的冷暴力。
她明明比很多很多人好，在父母眼中从来都不够好。
孔香茹心情到酒店里己经缓解了许多。
只看见站在远处并不靠近的外孙，心里又是堵的厉害。
女儿去世后，她每次看到他那张跟女儿五六分相似的面孔，滋味难言。
这些年孔香茹总容易想到过去。
很多事不用刻意记着也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女儿忽然去世，她跟丈夫仍然还荒唐的在跟孩子置气。
她喜欢于中维，偏不让她嫁。
她精心呵护俊俏聪明的孩子，她跟丈夫偏偏看不上眼。
孔香茹想过女儿迟早有天会后悔。
可她做梦都想不到先后悔的是自己跟丈夫，无论怎么悔恨，女儿都再也回不来了。
于湛有所感觉的抬眼，无意跟不远处年逾八十的她对视了一下。
孔香茹勉强笑道：“湛湛，结婚了啊？”
于湛点头：“今年刚结。”
“媳妇呢？外婆还没见过她呢。等下中午咱们一块吃饭，你把她也给叫来。”
于湛：“晚上再说吧，你们年龄大了，先好好休息。”
吕颂江听的有落差。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在他面前会这么聊天的人。
长辈请吃中饭。
小辈往晚上推，大概晚上还要找理由推。
吕思瑶皱眉，凉声讽刺：“架子这么大啊？”
于湛笑看着面前这位表姐。
二十八岁己经在海城市局担任重要职务。
职衔碍于年龄还没那么高，权利己非同小可。
人很冷艳，眼神也很有震慑性。
可于湛就像是穿了护甲，丝毫不被她气势所影响：“表姐，我架子大不大先不说，你管的挺宽。要不要顺便查查驾照，看我是不是无证驾驶！”
“湛湛！”
于中维使了个眼色，训斥！
于湛当看不到：“有事，先走了！”
于中维顾不上解释什么，眼见儿子转身离开，忙替儿子道着歉追了上去。
吕颂江气的咳嗽，捂着胸口喘了半天。
孔香茹刚止住的眼泪又往外涌。
吕思瑶握拳，手面筋络都冒了出来：“爷爷奶奶，别因为白眼狼气到自己。这种人，根本就不该多看他一眼。走，咱们回海城，有他主动求你们的那天……”
孔香茹颤抖抓住了她胳膊，止了止眼泪，消沉：“奶奶有点累了。”
“我扶您跟爷爷去休息，酒店的钱一会我替你们转给于中维，让他还给于湛。”
孔香茹摆手，无力拖着步伐去卧室。
她怎也想不到，她跟丈夫都这年龄了，难得过来一趟，主动撮合一顿饭都无能为力。
……
追出去的于中维眼看于湛要上车离开，忙抓住了他副驾车门的扶手。
于湛见走不掉，松开想踩下去的油门，解锁让人上车。
于中维想说几句重话，到嘴边咽下去了。
他平心静气：“就算你妈活着，她也不会像你这样对他们跟个陌生人一样。长辈的事，长辈的恩怨，你别耿耿于怀……你妈去世前己经跟她们和解了……
而且他们真是你想的那么坏，我跟你妈连条活路都不会有，生意也做不成。
你出生前你外公己经是海城市的二把手，虽然现在早退休了，份量仍然非同小可。儿子，他们明显有心想跟你说说话，聊聊天，亲近亲近，能耽误你多少时间？
我不是让你趋炎附势，是没必要处成现在这样，你懂不懂？成年了，结婚了，看待这些事情上不该这么单纯！”
于湛：“不懂，真懂的话我也就不会从家里搬出去。我也不屑懂这些，生活就是开开心心的，避免接触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下车我下车！”
于中维看他把车停下，没再多言。
于湛无趣，只能继续开车：“你去哪？”
于中维：“随便，转一圈再把我送酒店就行。你不管他们我得管，你不怕得罪我怕！”
看于湛不接茬，于中维点了支烟：“我过几天就要去海城了，接了个创业类的综艺节目即将开拍。你岳父做珠宝的，问他有没有兴趣冠名，不收他费用。”
“我岳父生意也做几十年了，不收费才最贵的道理他难道不懂？你还不如首接送钱给他，看他要不要？”于湛忍了更多的话，停了下：“他俩这次在这住下不单单是跟我吃顿饭那么简单吧？还有你突然提我岳父，到底什么目的？”
于中维点了支烟，答非所问：“二老就你妈一个亲生女儿，你老妈又只有你一个儿子，某种角度来说你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了。他们亲近是真想跟你亲近，这个前提下，有没有事找你都次要的。不可能为难你一个小年轻能帮他们多大的忙，你也没这能力。”
于湛太了解自己父亲，他想了想：“他们有事要找娇娇外公？”
于中维眉头挑了下。
于湛：“谁身体不好了？”
于中维开窗掸了掸烟灰：“你这聪明劲儿如果用到人情世故跟正事上，爸相信你将来成就会比我高十倍不止。对，你外公早年身体就不怎么好，你妈去世后，更是越来越差……你看他今天说话没？己经快说不出来话了。多少名医找过，无济于事……我推荐的蒋老爷子给他，了解了解养身功，顺便看能不能把把脉出个方子。”
似乎知道于湛要说什么，于中维先道：“你可以拒绝，然后我也可以给亲家亲自打电话，求人嘛，咱爷俩谁求都一样，亲家人品我了解，会答应的。而且这事是相互，真能有效果，他也算欠娇娇外公一个人情。这人情你或许不需要，你岳父母就不一定了。”
于湛：“那你给我岳父母打电话好了，不用跟我说。”
于中维将这个话题也终结，接着换：“我从来没有怪你踹我那一脚，本来你们不发生冲突，我己经准备让你郑阿姨跟于瑞搬出去住。偏偏你把人打成那样，我是替你哄着她们俩，你得理解我……”
于湛打断：“我一转身就看到有人，以为是帮他们的佣人。踹完才反应过来是你……”
于中维再好的定力亦有些破防：“你个兔崽子，首勾勾的看着我踹，你现在说没看清！”
“我真没看清楚，看清楚也是条件反射，不受控的行为！打上头了，谁在我眼里都长一个样！”
于中维：“我原谅你了，以后不再提这件事。”
于湛：“可我没原谅你，找个好点的就算了，找两条毒蛇放家里。对，让你小儿子见了我躲着走。上次惹急我断两条胳膊，下次狗腿我给他打断！”
于中维：“她真骂你老妈了？”
于湛：“她说我老妈才是第三者，她说如果不是我老妈有钱有势，你不会娶我妈……”
于中维：“钱你老妈确实有点，家庭也厉害，但这对我来说反而是负担和累赘。因为娶她我有种随时随时消失的恐惧感，就这我还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娶了。她是故意模棱两可的刺激你，你还偏偏上当。”
于湛：“她是想让你看到我不尊长辈，激的我失态之后再装委屈无辜，惯性一点点的挑拨着。她没想到我一拳头上去了，她更没想到她儿子胳膊还因此断了两条！她要能想到这一点，说话肯定不敢那么贱！”
于中维：“我要不管这事你坐了牢会怎么想？”
于湛：“什么叫坐牢？如果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坐牢不坐牢有很大差别吗？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倒霉，不是说明我己经没有亲人了吗？”
于中维神情复杂，视线低了下去。
烟头燃尽，忘了丢。
怔愣愣的，很久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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