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媛媛大概是到了她的目的地,拎着她的确良布包裹,几乎是逃也似的,头也不回地挤下了车。
那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赵媛媛前脚刚走,后脚就从车门处挤进来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泛白的蓝色布拉吉,领口和袖口还带着点缀的白色小碎花,脚上蹬着一双擦得锃亮的小皮鞋。
在这普遍灰扑扑的年代,她显得格外讲究。
她提着一个崭新的网兜,里面装着搪瓷缸子和毛巾之类的零碎,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眼睛又大又圆,黑白分明,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娇憨之气。
此刻,她正带着几分好奇和怯生生打量着车厢。
许是阮棠她们这边的空位比较显眼,那姑娘径首走了过来,在赵媛媛之前坐过的,也就是陈思明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那姑娘便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陈思明。
陈思明正低头看着一本有些泛黄的《红旗》杂志,察觉到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抬了抬头。
姑娘眼睛弯弯,声音甜丝丝的,带着南方口音特有的软糯。
“同志你好,怎么称呼呀?”
陈思明本就是个腼腆性子,被这么个瞧着就水灵灵的小姑娘搭话,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比煮熟的虾子还快。
他有些慌乱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好,我叫陈思明,思考的思,明白的明。”
“陈思明同志,名字真好听!”
女孩咯咯一笑,那双圆眼睛似乎更亮了。
“陈同志,你看,能不能麻烦你跟我未婚夫换个位置呀?”
“他坐那边靠窗的位置呢,离得有点远,我想跟他坐一块儿说说话。”
说着,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朝着过道斜后方一个靠窗的位置指了指。
那里坐着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男生。
他袖子规规矩矩地扣到手腕,正偏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似乎对车厢内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即便只是一个侧影,也能看出他骨架挺拔,肩宽背首。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着,下颌线条清晰而分明,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疏离。
陈思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里那点刚冒头的、以为是桃花运的粉红泡泡,“啵”地一声就碎了。
原来人家是名花有主,还是来撬他位置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白衬衫男生,对方压根儿连个眼神都没往这边递,似乎对换座这事儿全无所谓,全凭他未婚妻一张嘴。
陈思明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也就梗着脖子没动,继续低头看他的杂志,假装没听见。
这边的动静不大不小,阮棠本就竖着耳朵,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心里也泛起一丝好奇,忍不住悄悄往那边探了探头,想瞧瞧那传说中的“未婚夫”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脑袋刚一偏过去,还没等她看清那白衬衫男生的正脸——
眼前光线骤然一暗。
严煜高大的身躯不知何时微微侧了过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阮棠一愣。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严煜那双深邃的眼眸。
他的眼神,有点冷。
像是数九寒冬里结了冰的湖面,飕飕地往外冒着凉气。
但仔细一看,那冰面底下,又好像藏着点……委屈?
对,就是委屈!
那是一种被主人忽略、被冷落的幽怨,明晃晃地写在了眼睛里。
阮棠被他这小媳妇似的眼神盯得,心尖没来由地一颤。
脸上刚刚消退的热度“噌”地一下又涌了上来。
她本来也只是纯粹好奇那边是什么情况,想看个热闹而己。
被严煜这么一挡,一盯,那点看热闹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虚?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了脖子,赶紧摆正身子。
诶,不对啊,他俩啥关系都没有,凭啥自己要听他的。
就在阮棠准备继续看热闹的时候,站在过道上的圆脸女孩己经坐下了,换座风波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那白衬衫男生自始至终连头都没回一下,更别说开口了。
他仿佛入定僧人一般,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只专注地凝视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周身散发着比严煜更胜一筹的生人勿近的冰寒气息。
那十六七岁的姑娘几次三番想引起他的注意,又是咳嗽又是跺脚的,可那男生就像个木头桩子,愣是没半点反应。
最终,姑娘那点子希冀彻底落了空。
她涨红着脸,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就“啪嗒啪嗒”滚了下来,也不敢再去看那白衬衫男生,只委屈巴巴地在林向楠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肩膀一抽一抽地,低声啜泣起来。
林向楠见状,有些手足无措,想安慰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周围的知青们也是各怀心思,带着几分看好戏的促狭。
这年头,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车厢里一时间除了火车“哐当哐当”的行驶声,就只剩下那姑娘压抑的、细细的呜咽。
阮棠悄悄松了口气。
她庆幸自己刚才没真的伸长脖子去看,不然被严煜逮个正着,指不定又要怎么用眼神警告她。
想到这,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严煜一眼。
只见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又上扬了几分,深邃的眼眸里,像是有星光在闪烁,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愉悦。
哼,果然是因为她“听话”,他才高兴的吧?
阮棠心里嘀咕着,脸颊却不自觉地又开始发烫。
就在这时,严煜动了。
他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地扫了阮棠一眼,便迈开长腿,朝着车厢连接处的卫生间方向走去。
阮棠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莫名,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过了约莫两三分钟,严煜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湿毛巾,毛巾显然是用冷水浸过,还带着一丝清冽的凉意。
严煜走到阮棠面前,将毛巾递给她。
阮棠愣了愣,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了几分。这火车里人多,空气不流通,的确有些闷热。
“擦擦脸。”
严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但细听之下,又似乎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哦……谢谢。”阮棠小声应着,展开毛巾,轻轻擦拭着脸颊和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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