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游云飞的话，岳珊珊的心跳猛地擂了一下胸腔。她握着汤勺的手指收紧，骨节微微泛白。这承诺太巨大，太突如其来。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游云飞，撞进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里。那里面有暧昧，有轻佻的承诺，但又是一种投资，一种基于“解决问题”后延伸出的、对她价值的认可和后续的规划。
一丝小小的、隐秘的波澜，在听到那斩钉截铁的话语时，不受控制地在心湖深处漾开。是感激？是蓦然看到前路豁然开朗的震动？或者……夹杂着一点被如此强势保护着的、几乎被否定的悸动？她分辨不清，只觉得那眼神烫得惊人。
不，岳珊珊。她在心底严厉地警告自己。不要混淆感激与别的情绪。这只是一个强势老板基于利益考量后的补偿和后续规划。心动？那太奢侈，也太危险了。她早己不是初入职场、会为一点援手就心旌摇曳的小女孩了。她习惯了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点不合时宜的鼓噪，努力让脸上浮现出职场人应有的、克制而感激的笑容：“谢谢游总信任。我会把握好的。” 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郑重和疏离。
游云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那得体的笑容里读出点什么更深的东西，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视线转向窗外那片精心布置的枯山水。白沙在月光下流淌着冷寂的光泽。
与“云境”那份克制禅意截然相反的，是秦伊水略显凌乱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公寓客厅。她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摊着几本最新的时尚杂志和一件半成品的刺绣薄外套设计草图，旁边还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花草茶。
手机被她随手搁在身边的地毯上，屏幕亮着，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最顶头的名字是“狗男人”——这是她给鹿易山留的备注。
就在几分钟前，那个冷硬的备注名旁边跳出了一条新消息。内容简短得像一句工作通知：【周六下午三点，我去接你回老宅。】
仿佛能透过这毫无温度的几个字，看到鹿易山那副面无表情下达指令的样子。秦伊水撇了撇嘴，手指却己经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起来：【收到。鹿总。】
然而，指尖停顿了一下，又迅速删掉了后面那个略显软化的笑脸表情。不行，不能让他产生任何错觉。她重新输入，每一个字都敲得清晰有力：【明白。契约关系，我会扮演好角色。相应的距离和分寸感，鹿总也请务必提醒自己。】
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成功送达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
秦伊水把手机丢开，身体向后一倒，整个人陷进了地毯上蓬松的抱枕堆里。她闭上眼，试图把刚才屏幕上那行字带来的莫名焦躁感甩出去。契约关系，互相帮忙，应付长辈。逻辑清晰，目标明确。
可是……
为什么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时，那里残留的一丝战栗感，竟然和心跳诡异地漏跳一拍，同步了？
她猛地睁开眼，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微卷的头发。一定是被岳珊珊那丫头白天夸张的语气传染了！什么旧情复燃，什么破镜重圆……鹿易山那种渣男？嗤！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摊开的设计图上，拿起旁边的彩色铅笔，用力地在面料质感的标注旁画了几笔。线条粗重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云境”的包厢里，日式料理特有的精致和仪式感仍在延续。一道道握寿司被侍者无声地呈上，如同精美的艺术品，每一粒米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点缀其上的鱼生刺身，纹理鲜活，透着深海的气息。
岳珊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一枚扇贝握寿司。海胆的橙黄与扇贝的莹白在灯光下交织，温润如玉。她蘸上少许山葵与酱油，送入唇间。扇贝的鲜甜弹牙与海胆特有的浓郁甘醇瞬间在舌尖化开，带着海洋最本真的咸鲜。极致的鲜美让她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纯粹的美味冲击下，得到了片刻真实的松弛。
对面的游云飞捕捉到了她脸上这瞬间的、毫无防备的柔和神情。那层为了应对他而刻意维持的、带着距离感的疏离外壳，被舌尖的愉悦短暂地融化了。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看着她专注于品尝时无意识流露出的那一点满足感。
他拿起清酒壶，为自己面前的青瓷小杯斟满了一杯。清冷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没有立刻喝，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温润的杯壁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着杯沿锋利的边缘。
包厢再次陷入安静，唯有枯山水旁隐藏的循环水流装置，发出微弱而恒定的潺潺声，如同时间本身的低语。
鹿家老宅的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城市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上好木质家具混合的沉静气息。
鹿易山高大的身影陷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面前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摊开着几份待签批的文件。屏幕冷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显出几分专注的冷硬。
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他瞥了一眼，目光在那备注为“伊伊”的名字上停顿了一秒。手指点开。
【明白。契约关系，我会扮演好角色。相应的距离和分寸感，鹿总也请务必提醒自己。】 一行行文字清晰映入眼帘。“契约关系”、“扮演”、“距离”、“分寸感”……每一个词都精准得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打在他心头的某个角落。
鹿易山盯着那条信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皱褶。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屏幕自动暗了下去，书房里只剩下文件纸张的冷白反光和他指关节无意识敲击在坚硬木质桌面上发出的、一声轻微的“笃”声。
书房外，老宅深处，隐约传来几声瓷器轻碰的脆响和佣人们压低脚步声的细碎声响。这座承载着岁月和财富的老宅，即将迎来一场由“契约”开启的、意义未明的会面。而那隔着遥远空间的屏幕两端，某些被刻意压制的心绪，己在无人窥见的角落，悄然泛起了无法言说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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