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悟尘便己悄悄起身。他蹑手蹑脚地收拾着简陋的包裹，几件洗得发白的僧衣，一个缺了口的陶碗，还有师傅生前偷偷塞给他的一串菩提子。窗外，晨雾笼罩着整座寺庙，为他的逃亡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悟尘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过禅院。藏香阁的屋檐下，几只早起的麻雀被他惊动，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他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细微的声响惊动了守夜的僧人。
就在他即将翻越西墙的刹那，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铁钳般扣住了他的后颈。
“师……”悟尘还未来得及惊呼，后颈便遭到一记重击。他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只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味——那是监院师叔身上特有的气味。
当悟尘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锁在了一间破旧的禅房里。手腕和脚踝都被粗糙的麻绳绑着，勒出一道道红痕。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进来，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门外传来熟悉的佛珠碰撞声，方丈缓步而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你看到了？”方丈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在询问今日的天气。
悟尘倔强地别过脸去，咬紧的下唇渗出一丝血迹。方丈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只是缓缓踱到门口，对着守在外面的僧人吩咐道：“告下去，本院小僧悟尘，慧骨通透，佛心初成，将于月圆之夜坐化，继位慧空，金身现世。”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进悟尘的心口。他想起昨夜月圆时分，师傅坐化时的场景——那具被金粉覆盖的金身，分明还残留着挣扎的痕迹。
被关的第一天，悟尘滴水未进。他蜷缩在墙角，脑海中不断浮现师傅慈祥的面容。是慧空师傅将他从山门外救起，是师傅手把手教他诵经念佛，也是师傅……现在，师傅己经成了供人膜拜的金身，而他也将步其后尘。
第三天，悟尘开始强迫自己进食。送来的斋饭寡淡无味，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咽下去。“至少…至少能和师傅一样……”
他这样安慰自己，“在月圆之夜坐化，外人会说我们是得道高僧……”这个念头让他既痛苦又莫名安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二十。这天寺庙格外热闹，香客如潮，万香齐燃。僧人们忙得脚不沾地，连看守悟尘的僧人都被调去前院帮忙。整整一天，没有人来送饭，也没有人来看管。
正当悟尘饿得头晕眼花时，窗外突然传来“哎哟”一声轻呼，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谁在外面？”悟尘挣扎着爬到门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发出声音。
“呀！”外面传来小女孩的惊叫，“你是谁？怎么被关在这里？”
悟尘咽了咽唾沫，哑着嗓子回答：“我、我是庙里的小僧”
“你一定是偷懒被关禁闭了吧？”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天真的责备，“外面那些和尚忙得满头大汗，你倒会躲清闲！”
“我...拿东西时...不小心被关在里面了。”悟尘编造着拙劣的谎言，心脏砰砰首跳。他既渴望获救，又害怕连累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原来门闩只是轻轻别着。随着阳光一同涌入的，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穿着粗布衣裳，头发用红绳扎成两个小髻，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
在悟尘眼中，这个站在光晕里的女孩，比佛堂里任何一尊镀金佛像都要耀眼。
“你要去前面帮忙吗？”女孩歪着头问道，眼睛亮晶晶的。
悟尘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找我的亲人……”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在这座寺庙生活了一段时间，他第一次称师傅为亲人，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我是偷偷溜进来的。”女孩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从后墙的狗洞钻进来的。那里杂草丛生，根本没人发现。”
悟尘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你...你能带我出去吗？就从那个狗洞！”
女孩犹豫了一下，打量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小和尚：“你…你亲人不来接你嘛？"
悟尘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他跪坐在地上，将脸埋进掌心，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所有的恐惧、委屈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别、别哭啊！”女孩慌了神，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背，“我带你出去就是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悟尘抬起泪眼，不解地望着她。
“出去后，你要听我的话，不能乱跑。”女孩狡黠地笑了，伸出一根小指，“拉钩？”
悟尘怔了怔，随即破涕为笑。他伸出小指，与女孩的手指勾在一起。这一刻，他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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