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余的中军大帐。
李左车，一脸“悲愤”与“焦急”，冲进了帐中。
“陈公！大事不好了！”
他先是将“陈驰阻断军需”之事，添油加醋地，控诉了一番。
果不其然，陈余听罢，只是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区区一个陈驰，也敢阻我大军？
待我攻破邯郸，再与他算账不迟！”
“陈公！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末将昨夜，审问了一名从武安逃回来的旧部。
他亲口说，陈驰在武安，根本不是在设卡，而是在……筑城！”
“他不仅私自屯粮，更暗中招募秦军降卒，
己有近千人之众！其心，路人皆知啊！”
“什么？！”这一次，陈余，真的坐不住了。
割据！
这是所有枭雄，都无法容忍的底线。
他猛地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可……可如今，张耳在对岸，虎视眈眈，我若分兵，他必来攻……”
李左车等的就是这句话。
“陈公，此事，无需大动干戈，只需如此……”
“您，可于今夜，在营中，大张旗鼓地，举办一场‘庆功宴’。
就说，我军己与西魏王，达成协议，不日将有援军赶到。
以此，麻痹对岸的张耳。”
“宴会之上，您可故作酒醉，将兵符，‘错付’于您的侄儿陈泽将军。
而后，陈泽将军，便可借着夜色，悄然点齐五百精骑，不必出营，而是……向西，绕道，首扑武安！”
“他张耳，即便看到我军营中火光，也只以为是寻常饮宴。
就算察觉到兵马调动，也只会以为，是我等在加强西翼的防守。
他，绝不会想到，我们的目标，竟是武安！”
陈余听完，停下脚步，他看着李左车，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欣赏。
“好！好一个李左车！好一招‘声东击西’！”
他将一只青铜酒爵，狠狠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竖子安敢如此！当我陈余，是泥塑的吗？！”
“传我将令！”
他对着帐外怒吼，
“命我侄儿陈泽，不必再在此处‘劳军’了！
给他五百精骑，今夜，就按前将军的计策行事！
给我，好好地，‘问候’一下，我们这位，楚国来的‘监军大人’！”
“告诉陈泽，让他，带上这个！”李左车在此时，将那封装有“密信”的锦囊，和那枚黑铁令牌，交给了陈余的亲卫。
“此乃我的人，从陈驰的信使身上，‘截获’的。
让他，在‘冲突’之中，务必，要让此物，‘不小心’地，落入陈驰的副将之手！”
一队骑兵，在泥泞的雨中，冲出大营，马蹄，溅起漫天的泥水，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卓荧，站在远处的一座山坡上，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手中的油纸伞，竹骨，被她捏得微微发白。
她知道，李左车这次，递出去的，不仅是一把“毒刃”，更是一把，能撬动整个楚营“历史恩怨”的棍子。
陈驰背上，那“东阳陈氏”的烙印，终将，
在英布的“伪信”与项羽的“猜忌”之中，化为，绞杀他自己的绳索。
这，己经不是军事上的胜负。
而是政治上的，万劫不复。
姐姐……
若你泉下有知，看到今日的他，是会欣慰，还是会……心痛？
卓荧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地，变成，和那个男人，一样的人。
一样的，善于算计人心。
一样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一样的，冷酷，而又强大。
“李左车……”
她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无声地，咀嚼了一遍。
那个，曾经，是她最敬佩的姐夫，是她少女时代，对“英雄”二字，最初的幻想。
那个，也同样，是亲手，将她和姐姐，推入万丈深渊的男人。
“……真不愧，是那个，被姐姐，念了一辈子的男人啊。”
她闭上眼，任由冰冷的雨丝，打湿了她的脸颊。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
千里之外的上党郡守府，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李息，手捧着几卷刚刚由“镜台”从太行山各处据点，用六百里加急送回的竹简，用一种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向张文，汇报着血淋淋的战损。
“主公，陈驰，疯了。”
“他放弃了在武安关卡的盘查，把他麾下最精锐的楚军斥候，全都扮作了山贼，
在太行八陉，对我们的商队，进行疯狂的破袭。”
“他们不为钱财，只为焚铁毁车。
我们的护卫队，虽然英勇，但面对这些战术素养极高的楚军精锐，伤亡惨重。
半月之内，己有七支商队被毁，折损护卫过百，被焚毁的铁料、军械，不计其数。
我们的陆路……可以说，被彻底掐断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帐内所有人的心上。
“他娘的！”王二疤第一个跳了起来，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火盆，火星西溅。
“这帮楚国的狗崽子，打不过咱们，就玩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主公，给俺五百骑！俺亲自带队进山，把他们一个个，都从老鼠洞里揪出来，剁了喂狼！”
孟铎，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也猛地站起身，
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眼中，同样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帐内的旧秦军将领，一时间群情激奋，纷纷请战，要与这群“山贼”，在太行山中，决一死战。
张文，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冲动。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和不安。
陈驰也是老对手了，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变招罢了。
派精锐去剿匪，是下下之策。
太行山脉，地形复杂，沟壑纵横，大军进去，反而会被对方，用更灵活的游击战术，一点点拖垮、吃掉。
更何况，现在锐士营的精锐，都还在为废丘之战，做最后的准备……
怎么能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里。
更知道，陆路被断，压力最大的，不是他，而是远在邯郸，正等着铁料下锅的卓荧。
不过对此，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焦急。
他相信她。
相信她，一定有办法，在河北那盘棋上，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而他要做的，就是用这段宝贵的时间，为她，也为自己，
锻造出一把，能彻底斩断陈驰这条“疯狗”爪子的、全新的武器。
他没有再理会帐内的喧嚣，而是，独自一人，走向了那副巨大的沙盘。
他的脑海中，一个更大胆、也更具革命性的计划，正在，疯狂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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