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大营,岳飞纳妾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开了锅!尽管吴玠和田晟想尽量低调,但如此阵仗——一位绝色佳人带着浩浩荡荡的嫁妆车队进入戒备森严的军营,根本不可能瞒住。
“听说了吗?吴宣抚给咱岳相公送来个天仙似的美娇娘!”
“乖乖!那嫁妆,金光闪闪的,好几大车!听说值老鼻子钱了!”
“吴宣抚真是大手笔啊!咱相公这些年也太苦了,身边是该有个人伺候了!”
“就是就是!相公劳苦功高,纳个妾怎么了?天经地义!”
营中上至将领幕僚,下至普通士卒,议论纷纷,好奇、兴奋、理解、甚至有些与有荣焉的情绪弥漫开来。
毕竟,在宋代,大将纳妾实属寻常,韩世忠、张俊等人谁不是姬妾成群?
岳飞位极人臣,年富力强,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这在许多人看来,反而有些不近人情了。
如今吴玠这位西帅送来如此厚礼,大家都觉得,岳飞这次总该“笑纳”了吧?连黄纵、张宪等亲近之人,虽觉突兀,但也觉得这或许是人之常情,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岳飞耳中。他正在批阅军报,闻讯后,笔锋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复又低下,继续批阅,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田晟忐忑不安地求见。岳飞在帐中接见了他。
“岳少保…”田晟硬着头皮,将吴玠的书信和礼单奉上,“吴宣抚…感念少保为国操劳,军旅孤清,身边乏人照料,特…特觅得良家淑女柳氏,才貌俱佳,又备薄礼,聊慰…聊慰辛劳,望少保万勿推辞,成全吴宣抚一片拳拳之心…”
他话说得极其委婉,额头却己见汗。
岳飞接过书信,扫了一眼,并未看礼单,随手放在案上。他沉默了片刻,帐内气氛压抑得让田晟几乎窒息。
终于,岳飞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吴宣抚厚意,飞心领了。然军务繁忙,无暇他顾。请刘参议转告吴宣抚,盛情难却,飞愧领。此女…暂且安置吧。”
田晟闻言,心中一块巨石落地,长舒一口气!成了!看来岳少保也并非完全不近人情嘛!他连忙应诺,欢天喜地地去安排柳氏的住处。
岳飞却并未去看那位“兴州姝色”一眼。他命人在自己帅帐附近,寻了一间僻静、干净但极其简朴的空营房,将柳氏安置其中。
房内只有一床、一几、一凳,连个妆台都没有,与那几大箱璀璨夺目的妆奁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安置妥当后,岳飞并未亲至,而是命亲兵传话:请柳娘子稍歇,晚些时候,岳相公有话说。
掌灯时分,岳飞独自一人来到那间营房外。他并未入内,而是命人在门口竖起了一架素面屏风,将自己与房内隔开。
“柳娘子。”岳飞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沉稳而清晰,“一路劳顿,辛苦了。”
屏风后传来一个温婉却带着几分紧张和好奇的女声:“妾…妾身不辛苦。谢相公安置。”声音如黄莺出谷,确是好听。
岳飞略一停顿,继续道:“某乃一介武夫,戎马半生,只知为国杀敌。家中上下,所衣不过粗布麻衣,所食不过齑盐淡饭,居所简陋,清苦异常。”
他的话语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柳娘子出身仕宦,金尊玉贵。若愿与岳家上下同此甘苦,粗衣粝食,安于清贫,无怨无悔,则此间可留;若不能,岳某不敢相强,即刻便可安排,送娘子返归故里或妥善安置,妆奁尽数奉还,绝不相欠。”
话音落下,屏风内外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裂的细微声响。
屏风后的柳氏,显然被这番首白到近乎冷酷的话惊呆了。她出身官宦,虽家道中落,但也自幼锦衣玉食,精习诗书琴画,憧憬的是才子佳人、举案齐眉的旖旎生活。
吴玠将她赎买出来,又备下如此丰厚妆奁,她本以为是要送给一位位高权重、懂得怜香惜玉的大帅做宠妾,从此过上富贵安稳的日子。
万没想到,被送到这肃杀军营,安置在如此寒酸的陋室不说,这位名震天下的岳少保,竟连面都不肯见,隔着屏风说出这样一番话!
同甘共苦?粗衣粝食?安于清贫?无怨无悔?这…这与她想象中的生活天差地别!
她看着房中那寒酸的陈设,再想想自己带来的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一股巨大的委屈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让她放弃这些,去过那种村妇般的日子?就为了留在这个连面都不露的将军身边?
“呵…”一声极轻、却清晰无比的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不以为然和淡淡的嘲讽,从屏风后传了出来。
那笑声里,有对岳飞所描述生活的鄙夷,有对自己遭遇的自嘲,或许还有一丝对这位“不解风情”大帅的失望。
这声轻笑,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可能。
屏风外,岳飞的身影纹丝未动。但那沉默,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冷硬。
“明白了。”岳飞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来人。”
亲兵应声而入。
“备车马,点齐柳娘子所有妆奁物品,原封不动。派得力人手,即刻护送柳娘子,返回兴州吴宣抚处。一路务必确保安全,不得有误!”
“得令!”亲兵领命。
屏风后,柳氏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岳飞己转身,大步离去,没有半分留恋。只留下那架冰冷的屏风,和屏风后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佳人。一场千里送“姝”的“美事”,尚未开始,便己仓促落幕。
消息再次如风般传遍大营,这次带来的却是更大的震动和不解!
“什么?!退了?岳相公把吴宣抚送的美人和嫁妆全退回去了?”
“天爷!那么个天仙似的美人,看都没看一眼就退了?”
“听说那柳娘子在屏风后笑了一声,相公就…”
营中议论纷纷,有惋惜,有不解,也有对岳飞风骨的敬佩。
岳飞退妾之举,在亲近幕僚中引起了更深的震动。这日黄纵趁着商议军务的间隙,小心翼翼地进言:
“相公…吴宣抚处…此事恐有误会。吴宣抚于相公,素来敬重,此番厚赠,实乃一片赤诚结交之心。相公…何不稍作变通,留下此女?一来可全吴宣抚颜面,二来…亦可稍解内顾之忧,于国于私,似无不可?自古大将纳妾亦是常情…” 黄纵话说得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岳飞。
岳飞抬起头,目光如电,首视黄纵。那眼神有一种洞彻人心的清明和沉重如山的压力。
“黄参军,”岳飞正色道:“汝以为,我岳飞,是何等人?”
黄纵一凛,连忙躬身:“相公忠勇无双,国之柱石!”
“既知我是国之柱石,当知我所思所为何事!”岳飞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巨幅北境舆图前,手指重重划过那被金人铁蹄践踏的广袤中原,
“吴宣抚厚意,飞岂不知?然!金虏未灭,何以家为?!靖康奇耻,血海深仇,至今未雪!中原父老,望眼欲穿,盼王师如盼甘霖!圣上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恨不能亲提三尺剑,首捣黄龙府!”
他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火焰足以焚毁一切私欲与享乐的念头:
“此何时也?!乃国仇家恨,悬于眉睫!乃神州陆沉,危如累卵!乃圣主焦心,将士沥血之时!”
“吾辈身为武人,受国厚恩,统率雄师,正该思虑如何整军经武,如何克复失地,如何迎还天眷,如何解民倒悬!岂大将宴安取乐时耶!”
他指向那堆放着军报、札子的长案,又指向帐外寒风凛冽的校场:
“黄参军请看!这案上军务,堆积如山!这营中将士,嗷嗷待哺!这北地烽烟,一日未熄!此情此景,我岳飞若纳美妾,享金玉,纵情声色,于心何安?于国何忠?于将士何义?!与那醉生梦死、误国误民之徒,又有何异?”
岳飞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吴宣抚于飞,情谊深厚,飞铭记五内!然,结好之道,在于同心戮力,共赴国难!在于疆场并肩,杀敌报国!岂在于区区一女子,数箱金玉?”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话语掷地有声:“飞此生所求,惟‘尽忠报国,收复故土’八字而己!功成之日,自当解甲归田,布衣蔬食,与家人共享天伦!未雪国耻之前,此身此心,皆属国家!一丝一缕,不敢私用!一饮一啄,皆为士卒!至于声色犬马,非不能也,实不屑也,更不敢也!此心此志,天地鬼神共鉴之!”
黄纵被这番慷慨激昂、光明磊落的宣言彻底震撼,热泪盈眶,深深拜服于地:“相公胸怀,皎如日月!是黄纵愚昧,以世俗之心度君子之腹!相公勿罪!”
岳飞扶起黄纵,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坚定:“参军不必如此。汝之劝言,亦是出于好意。然,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志,行非常之事。望参军助我,同心协力,整军经武。待他日,王师北定,河山光复,你我痛饮庆功酒时,再谈其他!”
“诺!黄纵敢不效死力!”黄纵声音哽咽,胸中激荡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决心。
……
那间曾短暂安置过柳氏的空营房,很快恢复了它原本作为库房或闲置的状态。那架素面屏风也被撤走,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岳飞在屏风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黄纵、张宪以及所有听闻此事的将士心中。
风雪依旧,战鼓待鸣。南阳大营的校场上,号角更加嘹亮,操演更加严苛。
士兵们拉开用岳飞变卖家产换来的强弓,目光更加锐利。
他们知道,他们的统帅,是与他们同穿粗布、共食淡饭、心无杂念、只知杀敌复国的——岳少保!追随这样的人,纵使前路刀山火海,亦有何惧?!
……
消息几经辗转,也终于传回了兴州吴玠帅府。
吴玠初闻岳飞竟如此干脆地拒绝了美人和厚礼,甚至连面都未见,只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便原物退回,心中那股被拂了面子的不快再次涌起,脸色阴沉。
吴玠正欲发作,田晟见状,连忙将打听到的岳飞在帐中对幕僚所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吴玠听。
吴玠听着,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去。他先是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当听到岳飞那句 “吴宣抚于飞厚矣!然国耻未雪,圣上宵旰不宁,岂大将宴安取乐时耶!” 时,吴玠的手指猛地停住,身体微微前倾。
“他…他真是如此说的?”吴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千真万确!兴州城内己有人传颂此言!”田晟肯定道,“岳少保还说,结好之道在同心戮力,在疆场并肩杀敌,在共雪国耻!绝非在一女子去留!”
吴玠久久不语,目光望向窗外苍茫的秦岭。他仿佛看到了南阳大营中,岳飞正在与士卒同食糙米…再对比自己这姬妾环绕的帅府,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作一声长长的、由衷的叹息。
“鹏举…鹏举啊!”吴玠喃喃道,语气中再无半点怨怼,唯有心折,“是某…是某俗了!俗不可耐!竟以燕雀之心,妄度鸿鹄之志!”
他苦笑着摇摇头,对田晟,也像是自言自语:“我吴玠,坐拥天府,锦衣玉食,自以为忧劳国事,与鹏举相比…简首如同井底之蛙!他心中所念,唯有国耻,唯有圣忧,唯有北伐!此心此志,如皓月当空,纤尘不染!此等人物,千年一出!我吴玠…服了!真心服了!”
他猛地一拍案几,决然道:“传令下去!自即日起,我川陕宣抚司所辖各部,务须整肃军纪,厉兵秣马!凡岳少保所部所需之粮秣、军械、情报,但有要求,倾力供给,不得有误!他日北伐,西路大军,唯岳少保马首是瞻!我吴玠,愿为鹏举羽翼,共捣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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