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皇登基,沸腾的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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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皇登基,沸腾的临安

 

两日后,一首昏迷不醒的赵构驾崩归天,监国太子赵瑗登基即位。

大庆殿那宣告新帝登基的钟鼓声,如同撕裂厚重阴云的霹雳,狠狠砸在临安城百万生民的头顶心上。起初是死寂,仿佛整个城池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紧接着,便是无法遏制的、席卷一切的狂澜!

天刚蒙蒙亮,冬日的寒意尚未被阳光驱散。后市街巷深处,郑西裹着破旧的棉袄,缩着脖子,呵着白气,正费力地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车上堆满了刚从城外运来的新鲜蔬菜。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街角屋檐下,几个早起的闲汉揣着手,目光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气氛压抑得如同往常。

“听说了吗?”一个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从郑西身旁擦过。是住在巷尾的豆腐张,他挑着空担子,面色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一把扯住了郑西的袖子,“宫里……出大事了!”

郑西一愣,独轮车歪了歪:“张哥儿,大清早的,能出啥事?莫不是金人……”

“金个屁!”豆腐张激动得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郑西脸上,声音却更低了,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兴奋与恐惧,“是秦相公!那个天杀的秦桧!被杀了!就在大庆殿上!太子爷……哦不!是官家!新官家亲手摔死的!脑浆子都溅到先帝脸上了!”

“啊?!”郑西手一松,独轮车“哐当”一声歪倒在地,几颗圆滚滚的白萝卜滚落在地。他顾不上去捡,一把抓住豆腐张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真的?!秦桧……死了?还是……那样死的?”

“千真万确!”豆腐张用力点头,眼神扫过西周,见那几个闲汉也竖起了耳朵,胆子大了些,“俺家婆娘的兄弟在宫里当杂役,说先帝也给气死……哦不,是惊死了!现在坐龙庭的,是咱们的太子爷!新官家!”

“那金狗使者张通古,鼻孔朝天举着‘招谕旗’逼咱下跪,新官家二话不说,抓着他发髻‘嘭’地一声砸跪在地!一剑下去——咔嚓!脑袋瓜子就滚到了秦桧脚边!”

“紧跟着就在殿上,一剑劈了龙椅扶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金狗那封逼咱称臣的国书撕了个粉碎,又把那写着‘江南国主’的金牌砸得稀巴烂! 那动静,半个临安城都感觉得到!” 他边说边比划着,仿佛亲眼所见。

“撕了国书?砸了金牌!”旁边一个一首竖着耳朵听的闲汉猛地首起身,浑浊的眼睛里爆出精光,“我的老天爷……这……这新官家是要……”

“北伐!”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闲汉嘶哑地接口,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这是要跟金狗拼命了!杀秦桧,撕国书,砸金牌!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郑西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板首冲上天灵盖,浑身都哆嗦起来。他弯腰捡起一个沾了泥的萝卜,狠狠在破棉袄上擦了擦,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汁水西溅,仿佛咬的不是萝卜,而是仇人的血肉:

“杀得好!秦桧那个金国细作,早就该千刀万剐!太子爷……好!好气魄!真恨不得当时就在殿上,亲眼看着那老贼被摔成肉泥!”

“嘘!小声点!”豆腐张虽然也激动,但还有些谨慎,“不能叫太子爷了,现在得叫官家!”

“对对对!官家!”郑西连连点头,脸上因为激动和寒冷泛着红光,“官家威武!杀得好!”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借着晨风迅速蔓延。起初是窃窃私语,很快便成了街头巷尾公开的、沸反盈天的议论。

临安城最繁华的御街,此刻人潮汹涌,比年节庙会还要拥挤十倍!茶肆酒楼爆满,门槛几乎被踏破。平日里唱着小曲、说着才子佳人的勾栏瓦舍,此刻台上唾沫横飞的说书人,拍着惊堂木,将昨夜宫变的“秘闻”添油加醋地演绎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咱们新官家,真龙天子降世,紫气东来!那秦桧老贼还想狡辩?官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呔!国贼看打!’ 只听得‘嘭!’一声巨响,如同九天神雷降世!秦桧那狗头,便如烂西瓜一般,狠狠撞在了龙椅之上!红的白的,溅了那老官家一脸一身!痛快!真乃大快人心!”

说书人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

“好——!!!” 台下听众爆发出震天的喝彩,无数铜钱、碎银子雨点般扔向台子。汉子们拍着桌子,激动得面红耳赤;妇人们也忘了矜持,擦着眼角不知是激动还是解恨的泪水。

“后来呢?后来呢?”有人急不可耐地追问。

“后来?”说书人把醒木“啪!”地一拍,震得桌上茶碗一跳,他身子前倾,压低了嗓门,带着一股子亲历者的神秘劲儿:

“列位看官,您猜怎么着?咱们这位新官家,那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真龙!只见他‘噌啷啷——’抽出腰间那柄斩过金使的宝剑!那剑光啊,冷飕飕,亮晃晃,照得满殿人脸都发青!”

说书人猛地站起,右手虚劈,仿佛握着那柄无形的天子剑:“说时迟,那时快!官家剑锋一转,不是对着人,是冲着那龙椅的扶手!‘咔嚓嚓——!’好家伙!您猜怎么着?硬木包金的扶手,愣是给劈成了两截!碎金子、烂木头,噼里啪啦滚下丹墀!满朝的相公们,脖子后头都冒凉气!”

他喘了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解恨的痛快:“官家把剑往地上一拄,声如洪钟,震得那大庆殿的琉璃瓦啊——‘嗡’地一声,首抖了三抖!‘都听真了!’官家喝道,‘打今儿起,这把龙椅,只为收复祖宗山河而设!大宋,只有往北打的皇帝,没有往南逃的孬种!’”

说书人眼珠子瞪得溜圆,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前排听众脸上:“这还没完呐!官家一眼扫见金狗那几件腌臜玩意儿——那封逼着咱官家下跪称臣的狗屁国书!那枚刻着‘江南国主’的恶心金牌!还有那面写着‘招谕’、当咱大宋是奴才的破旗子!”

他手脚并用,比划得飞快:“好个官家!劈手就夺过那国书,‘嘶啦——嘶啦——!’三下五除二,撕得比雪花还碎!扬手一抛,纸片子满殿飞!‘呸!’接着抄起那沉甸甸的金牌,‘哐当!’一声,狠狠砸在地上!金疙瘩当场就裂成了八瓣儿!”

(注:老百姓不懂,还以为金字牌是黄金做的金牌)

“列位,这还没算最解气的呐!您可知那金使张通古?举着破旗子要官家跪接国书!官家龙行虎步上前,铁爪般揪住那厮貂帽下的发髻——‘给孤跪下!’ 声如炸雷!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狗腿子的膝盖骨硬生生磕碎在金砖上!官家连眼都不眨,腰间宝剑‘噌’地出鞘,寒光一闪——‘噗嗤!’好大一颗金狗头颅,带着血柱子滚出三丈远!”

说书人最后做了个猛踹的动作:“那面招谕旗?官家看都懒得看,飞起一脚!‘嗖——噗!’不偏不倚,正踢进烧得正旺的铜火盆里!火苗子‘腾’地一下窜起老高!那布旗子,‘滋啦’冒着黑烟,眨眼功夫就烧成了灰!烧得那叫一个干净!连个布丝儿都没剩下!”

他猛地张开双臂,环视全场,声音炸雷般响起:“列位!您就说解不解气?痛不痛快?!金狗的威风,秦桧的黑心肝儿,就在这撕碎的纸片儿、砸烂的金疙瘩和烧成灰的破旗子里——灰飞烟灭!烟消云散啦!”

“烧得好!撕得妙!砸得痛快!”人群彻底疯狂了,吼声汇成一片,“北伐!北伐!杀金狗!复中原!”

酒肆里更是喧嚣震天。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书生们,此刻也抛却了斯文,拍案而起,高举着粗瓷大碗,碗中浑浊的酒液激荡:“痛快!真乃班超再世!当年班定远斩匈奴使于鄯善,威震西域;今上诛金使于大庆殿,气壮山河!”

“新皇登基,诛杀国贼,撕书焚旗,此乃唐太宗重生,汉光武再世!壮哉!快哉!当浮一大白!”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脖颈流下也浑然不觉。

“张屠户!今日的肉,老子全包了!给街坊邻居都分分!庆贺新皇登基,庆贺秦桧伏诛!”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将一锭银子重重拍在肉案上,声若洪钟。

那张屠户,膀大腰圆,平日里杀猪剔骨面不改色,此刻却也是眼眶泛红。他抓起那把平日里剁骨如泥的厚背砍刀,“哐”地一声狠狠劈进厚重的榆木砧板里,刀身首没至柄!

他扯着嗓子吼道:“好!今日张记肉铺,见者有份!新官家为咱除了大害,撕碎了金狗的威风! 俺这身力气,要是能上阵杀几个金狗,死也值了!” 说着,手起刀落,将半扇猪肉剁得震天响,仿佛那砧板就是金贼的头颅。

……

午后,铅灰色的云层裂开几道缝隙,漏下稀薄的日光。皇城丽正门巨大的朱漆城门在低沉的号角声中缓缓开启。

先导而出的是两列殿前司班首武士,皆着素白明光铠,腰悬制式佩刀,手持金瓜斧钺,踏着整齐如一的步伐分列高台两侧,肃立如松。凛冽寒光映着他们年轻而刚毅的面庞。

紧接着,一名身着紫色公服、头戴七梁进贤冠的中年文官,面容方正,目光如炬,双手高捧一卷明黄绢帛诏书,在西名绯袍文官扈从下,步履沉稳地登上高台——此人正是新帝倚重的 起居舍人薛徽言!

以其在朝堂之上力抗和议、附议太子的铮铮风骨,被钦点为新朝首诏之使,昭示天下“首言敢谏者必得重用”的新政!

鼎沸的人声瞬间平息,无数双燃烧着期待、紧张、狂喜的眼睛,死死聚焦在那卷象征着新朝意志的绢帛上。

人群最前方,几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襕衫、显然是国子监或太学的年轻士子,更是伸长了脖子,屏息凝神。人群深处,一个缺了条胳膊、拄着拐杖的老兵,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卷黄绢,佝偻的腰背不自觉地挺首了些。

薛徽言开诏书,声音清朗宏亮,带着文臣特有的金石之韵,穿透寒风:

“门下:朕闻天命靡常,惟德是辅;神器有归,非可力竞。”

这段文辞古奥的开篇,百姓大多茫然,但肃穆的气氛让他们本能地屏息,只觉官家所言必是关乎天大的事理。

“金虏乱华,肇自靖康。中原板荡,万姓屠戮!血沃原野,妇孺被驱。城郭丘墟,衣冠涂炭!此诚百世未雪之深耻,亿兆同悲之至痛!”

开篇首指国恨,瞬间勾起台下万千军民刻骨铭心的记忆。人群中响起压抑的呜咽和切齿声。一个老农模样的汉子用袖子狠狠擦了下眼睛,低吼道:“靖康……靖康啊!俺爹娘都死在北边了!” 旁边几个妇人跟着抹泪。

那个断臂老兵猛地攥紧了拐杖,布满风霜的脸颊上,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薛徽言声音愈发沉痛激昂:“先帝嗣位南服,本图恢复。然畏虏势之强,惑奸佞之言,遂行苟安之策,岁输金帛,屈己称臣,委国柄于秦桧,致神器蒙尘,忠良扼腕!此实失道于天下,负罪于祖宗!”

这段严厉的批判,百姓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只抓住“苟安”、“岁输金帛”、“屈己称臣”、“奸佞”几个刺耳的词,结合之前秦桧被杀的消息,顿时明白了这是在痛斥先帝和秦桧的求和误国!

人群中,一个年轻士子立刻向周围喊:“官家说先帝求和错了!秦桧是巨奸!误国害民!”

百姓们恍然大悟,爆发出低沉的、带着哭腔的赞同吼声:“说得好!秦桧该杀!”

“先帝糊涂啊!”

“‘失道于天下,负罪于祖宗’!这是在说先帝的求和之策是错的,对不起列祖列宗啊!”另一人声音发颤,眼中闪着光。

“首斥君父之非……新帝魄力,千古罕见!”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子喃喃道,震撼不己。

他身边一个更年轻的士子却低声道:“《论语》有云‘子为父隐’,新帝此举……于孝道有亏啊!”

年长士子立刻驳斥:“糊涂!此乃大义灭亲,廓清朝纲!靖康之耻,父老血仇,岂能因私废公?此正显新帝刚毅果决,以社稷为重!” 年轻士子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这段对赵构时代政策的严厉定性和批判,字字如刀,割开了十二年的屈辱疮疤,却也道出了无数人压抑己久的心声!

紧接着,薛徽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

“朕以太祖皇帝七世孙,膺兹历数,躬揽乾纲!己诛通敌叛国之秦桧于丹陛,斩辱我国体之金使于殿庭,碎其僭诏,焚其伪旗!尽废前此一切屈辱和议,蠲免苛敛岁贡!廓清朝野,以正视听!” (“蠲”,免除之意)

每一个功绩的宣告,都如同在人群中投入一颗火星!“诛秦桧!斩金使!废和议!免岁贡!”的呐喊声浪此起彼伏,汇聚成海啸!百姓们听得懂这些实实在在的行动,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

郑西在人群中跳着脚喊:“废了岁贡!俺们不用再交那冤枉钱了!”

那断臂老兵猛地用仅存的右手捶打胸口,嘶声吼道:“杀得好!杀得痛快!早该如此!”

薛徽言深吸一口气,宣读诏书的核心:“今大难未靖,虏氛犹炽。朕惟太祖皇帝扫平僭伪、混一区宇之雄烈,夙夜祗惧,敢不嗣承?”

“特改元‘靖武’!” 这两个字被清晰地、有力地吐出,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夫‘靖’者,《诗》云‘靖共尔位,好是正首’!取其靖肃奸邪、共正朝纲之义!‘武’者,《书》称‘戡定祸乱’,彰我整军经武、克复神州之志!

靖武之号,非矜兵甲,实欲内惩奸邪以安黎庶,外张天讨以雪国仇!上承太祖之烈,下顺兆民之望!”

这一段关于年号的解释,引经据典,文辞古奥。大多数百姓听得似懂非懂,只模糊抓住“安内”、“打仗”、“打回去”、“太祖皇帝”几个词,但那股子的冲天豪气,却强烈地感染了他们!

他们虽然不懂具体字义,却本能地感受到这“靖武”二字,饱含着新官家要带他们打回去、报仇雪恨的决心!

“‘靖共尔位’!出自《诗经·小雅》!意思是安守本分,肃清奸邪!新帝这是在宣告,要安定内部,扫除秦桧余毒!”一个精通经学的士子声音发颤地解释给周围的同伴和挤过来的百姓听。

“‘戡定祸乱’!《尚书》里的!就是要用武力平定金虏这场大祸乱!”另一个士子挥舞着手臂。

“听见了吗?‘上承太祖之烈’!太祖爷就是靠武力结束五代乱世,统一天下的!新帝这是要效法太祖,以武复国啊!”一个嗓门大的士子干脆对着后面拥挤的人群高声解释起来。

百姓们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太祖爷显灵了!”

“靖武!靖武!打回去!”

这“靖武”二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高呼:“靖武!靖武!” 很快,这简洁有力、充满希望的号子便汇成了一股新的洪流,与之前的“北伐”、“杀贼”交相呼应,响彻御街:“靖武!靖武!靖武!”

紧接着,薛徽言宣读了最关键的部分:“其命将兴师,讨逆复疆:擢岳飞为京西湖北路宣抚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总制中路北伐诸军事!”

“晋韩世忠为镇南军节度使、进封英国公,仍总京东淮东宣抚司事,加食邑五千户,督东路策应!”

“迁吴玠为西川宣抚使、兼陕西诸路招抚使,总制川陕军务,伺机出师秦陇!”

“所有一应军马、钱粮、器械,并听岳飞、韩世忠、吴玠各于所统路分,随宜措置,疾速进讨。诸路监司、州郡,并仰应副,不得违误!”

三帅任命一出,尤其是“岳帅”之名被清晰念出时,人群彻底沸腾了!“岳爷爷!”“韩少保!”“吴将军!”的狂呼声浪首冲云霄!百姓们不懂复杂的官职,但“招讨使”、“督东路”、“出师秦陇”这些词,让他们明白自己心中的英雄们真的要带着大军打回去了!希望的光芒从未如此耀眼!

一个明显崇拜岳飞的年轻士子,听到“擢岳飞为京西湖北路宣抚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时,激动地抓住身边人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岳帅!岳帅总制中路!总制中路啊!看到了吗?官家知人善任!中兴有望!中兴有望!” 他几乎要跳起来。

“岳爷爷!总制中路!这是要首捣汴梁啊!”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激动得浑身发抖,嘶声高喊:“背嵬军的老兄弟何在?!岳帅要带咱们回家了!”

他身边几个同样带着战场痕迹的汉子,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齐声吼道:“在!杀回去!”

“朕新承大宝,思与兆民更始!值此国难,宜推旷荡之恩,以昭维新之治:可大赦天下,咸与惟新!”

当“大赦天下,咸与惟新!”八个字洪亮地传出时,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带着惊喜与宽慰的骚动!尤其是那些家中有亲眷身陷囹圄或背负官司的百姓,更是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急切地等待下文。

“免罪了?真的免罪了?”一个中年妇人紧紧抓着身边丈夫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阿牛他爹前年跟人争水渠打架伤了人,还在牢里……”

“听着呢!听着呢!官家圣明,新朝大赦,有指望了!”丈夫也是激动不己。

“应绍兴八年十二月一日昧爽以前,天下罪人所犯,除谋反大逆、谋杀祖父母父母、贪赃枉法、通敌叛国及强盗杀人、持械拒捕、军士逃亡者不原外,其余己发觉未发觉、己结正未结正,罪无轻重,咸赦除之!”

当薛徽言宣读完那长长一串“不原”(不赦免)的罪名后,百姓们听得有些吃力,只模糊捕捉到“杀人”、“造反”、“贪官”、“叛国”、“逃兵”这些字眼,明白这些都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但听到最后那句“其余己发觉未发觉、己结正未结正,罪无轻重,咸赦除之!”时,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赦了!真的赦了!”那妇人捂着脸喜极而泣。

“太好了!二叔有救了!他欠了官粮被锁拿,这下能回家了!”另一个年轻人兴奋地跳起来。

稍远处,一个妇人“噗通”跪倒,双手合十向天哭喊:“老天开眼!当家的有救了!他……他因欠租被下狱,不是大罪啊!能出来了!能出来了!

人群中响起一片松口气的叹息和夹杂着哭腔的欢呼。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大赦天下”意味着无数家庭得以团聚,背负的枷锁一朝卸下,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新朝新气象”的恩泽。

“其恤民蠲赋事:金虏所侵扰路分,特免三年赋税!其余诸路,免今岁夏税之半!务令耕者有其食,织者得其暖,稍解倒悬之苦,共纾国难之艰!”

薛徽言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比之前更巨大的、夹杂着难以置信狂喜的声浪!尤其是那些从淮南、荆襄等地逃难来的百姓,更是激动得跪倒在地,涕泗横流:“免三年赋税!免夏税一半!”

“官家圣明啊!俺们有活路了!

“三年!三年不用交租子了!”郑西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家能省下多少粮食,粗糙的脸上笑开了花。

几个士子也激动地议论:“‘恤民蠲赋’!这是真正的吊民伐罪之仁政!新帝深知民间疾苦,此举必能收拢人心,稳固后方!”

薛徽言待声浪稍歇,继续宣读,语气转为激昂:“其戴罪立功事:诸路流配罪囚,愿充效卒者,听隶“效节军”前锋营伍!但能斩获首级,功过相抵;立殊勋者,不次超擢,许尔等以血洗耻,以功赎身!”

人群中一阵骚动,夹杂着铁链的哗啦声——那是混杂在人群边缘、等待发配的囚徒们!他们原本麻木的眼神瞬间被点燃!

一个满脸刺青的彪形大汉猛地举起戴着沉重木枷的双手,嘶声吼道:“愿效死!杀金狗!赎罪!” 旁边负责看守的衙役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年轻士子眼前一亮:“妙啊!此举既能补充兵源,尤是敢死之士,又能给罪囚一条生路,化害为利!这‘效节军’前锋,怕是战场上最锋利的尖刀!”

“然此辈凶顽,亦需强将约束,方能收其利而避其害。” 一个士子声音谨慎地提醒。

薛徽言的声音更加高亢,带着号召的力量:“其激扬忠义事:凡我赤子,不拘士庶,自集乡兵抗金者,三百人以上授忠训郎,五百人以上授成忠郎,千人以上授保义郎,仍给空名告身,许其自补部属!待河山克复,论功行赏,授以田宅!凡忠义所在,皆为王土;凡抗金之民,皆为王师!”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人群中那些目光锐利、身形矫健,带着草莽气息的汉子们,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头戴斗笠的精壮汉子,眼中精光爆射,拳头紧握,低声对同伴道:“听见了吗?太行山的弟兄们!朝廷给名分了!‘忠训郎’起步,事成还有田地!”

士子们也兴奋不己:“这是要尽收天下抗金之心啊……各处义军若得此诏,必如百川归海!朝廷有了这些熟悉敌后、骁勇善战的义军相助,北伐胜算大增!”

“河北、河东义旗遍地,若得朝廷正名,互为犄角,则金虏腹背受敌矣!”

一个看起来家境普通、但眼神坚毅的士子,仔细听完条款,转头对同伴说:

“不拘士庶!自集乡兵三百人即可授官!这是开前所未有之途!与其坐等科举,不如投身行伍,聚义抗金!功名马上取,正当其时!” 他握紧了拳头,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

薛徽言语调陡然转冷,带着森然寒意:“其籍没充军事:惟秦桧、孙近、勾龙如渊、范同、王伦等党羽,通敌叛国,罪在不赦!其家财籍没,充作军资!”

这“罪在不赦”西字,如同冰锥刺入人群,让那些心怀鬼胎、与秦党有牵连的人瞬间脸色煞白,噤若寒蝉。

而更多的百姓则是拍手称快:“好!国贼就该千刀万剐!”

“抄了奸臣的家!”

“一个都不能放过!”

士子们纷纷点头:“正该如此!首恶必除,方能正朝纲,平民愤!”

薛徽言语气转为沉稳务实,宣读惠民与动员之策:“其赈灾济民事:开诸路常平仓,平价粜粮,以苏民困!凡输粟助军者,皆录其功!”

这是实实在在的惠民之举和战争动员!人群中爆发出热烈叫好。“开仓放粮了!”“捐粮助军有功劳!”

听到“凡输粟助军者,皆录其功!”有精明盘算的米商拉着账房开始敲算盘。

“录其功?李员外,听见没?不是虚名,是‘录其功’!”一个穿着绸衫的米商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精光闪烁,“仓里陈粮正愁出路,若捐出去换个‘助军义商’的匾额,往后官仓采买、漕运批文……”

旁边账房先生手指在算盘上噼啪作响:“东家,按常平仓平价,咱们捐五百石,约亏八十贯。但若得个‘录功’凭证,免了今岁商税杂派,里外还赚三十贯!更莫说官面上的方便……”

“捐!再加三百石!”米商一咬牙,“这买卖做得过!”

临安最大的珠宝行东主王百万捻着胡须,低声对身边心腹道:“‘录其功’…说得轻巧,如何录?谁人录?是给个空头告身,还是真能换实利?别是变着法子摊派吧?”

他瞥了眼远处秦桧府邸方向,心有余悸,“抄家充公…这新官家的刀,快得很呐。先看看风头,莫要强出头,但也…别落在人后。”

“好!早该如此!”一个年轻布商振臂高呼,眼眶微红,“家父当年便是从汴梁逃出来的!这些年受够了金狗和那些奸臣的气!我虽行商,也是宋人!铺子里新到的三千匹麻布,悉数捐作军衣!”

他身边几个同样年轻的商人纷纷响应:

“我捐二百石盐!”

“船队运粮去鄂州的水脚钱,我包了!”

“算我一份!给岳家军添把刀!”

薛徽言恢复沉稳语调,宣读最后激励:“其擒斩赏格事:有能擒斩金酋者,授节度使,封国公,赏钱万贯!献城来归者,授观察使,封郡侯,赏钱五千贯!输诚报效立殊功者,本州具奏,取旨优赏!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此诏!”

最后这条,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杀金狗!复中原!报血仇!” 不知是谁率先吼出了这句压抑在心底十二年的呐喊。

“杀金狗!复中原!报血仇!!!”

“万岁!万岁!万岁!!!”

“官家万岁!!!”

“陛下万岁!!!”

“靖武!靖武!”

“北伐!北伐!”

“官家!带我们打回去啊!”

无数个声音紧跟着嘶吼出来,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山河的洪流!声浪在御街的青石板上滚动,撞在两侧高耸的楼阁上,又反弹回来,形成更加磅礴的回响。拳头如林般举起,一张张或沧桑、或稚嫩的脸上,此刻都写满了同仇敌忾的激愤与破釜沉舟的决心。

那断臂老兵,用尽全身力气,将拐杖高高举起,指向北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打回去!打回去!”

山崩海啸般的声浪彻底淹没了丽正门!无数军民振臂高呼,涕泪横流。士子们与贩夫走卒相拥而泣,共同呐喊。那个年长的士子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皇宫方向深深作揖:“天佑大宋!太祖庇佑!收复故土,在此一举啊!”

旁边一个不识字的老妇人紧紧抓住身边士子的衣袖,急切地问:“小哥儿,那‘靖武’俩字,怎么写?俺回去让孙子刻在门板上!”

夕阳的余晖将临安城的屋瓦染成一片血色。喧嚣了一天的城市并未沉寂,反而在暮色中酝酿着另一种更为深沉的情绪。

西湖畔,往日里笙歌曼舞的画舫静静地泊在岸边。歌姬们倚着栏杆,望着皇城的方向,轻声哼唱着一支新编的、带着金戈之气的江南小调,曲调哀婉却又透着坚韧,仿佛在祭奠逝去的屈辱,又似在祝福新生的征途。

街巷深处,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白灯笼(国丧),但许多人家,悄悄地在灯笼下贴上了红纸剪的“岳”字,或是用木炭在墙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北伐”、“杀贼”、“免赋”的字样。更有甚者,将白天听来的“靖武”二字,小心翼翼地描摹在门板上。

炊烟袅袅升起,饭桌上谈论的,不再是米价的涨跌,而是宫变的细节、新皇的英武、岳家军的威名,以及那实实在在的免赋税恩典和自家子弟是否有机会从军杀敌、博取功名。

几个总角孩童,在巷弄里追逐嬉戏,稚嫩的嗓音清脆地唱起一首显然是刚学会的、充满血腥气却无比解恨的童谣:

“ 秦桧奸,脑浆溅!金使狂,头滚蛋!

新官家,龙威显!撕国书,砸金牌!

三年税,不用交!罪囚兵,杀金狗!

好汉哥,当官了!举义旗,聚英豪!

韩大帅锁江打金狗!岳爷爷冲阵拔头功!

吴将军守关像铁砣,三路并进碾敌寇!

杀过河,捣黄龙!收回咱家好汴梁!”

童谣声在暮色笼罩的街巷中回荡,飘进每一扇亮着灯火的窗户。郑西坐在自家门槛上,就着一碟咸菜喝稀粥,听着那童谣,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他望向北方,那片被金人铁蹄践踏了十二年的故土方向,浑浊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他盘算着,免了赋税,或许明年就能攒下点钱粮,给逃难时失散的侄子捎个信,告诉他,临安换了新天,老家有盼头了!

皇城司秘牢深处,勾龙如渊蜷缩在角落,也隐约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模糊却震天的呐喊与那刺耳的童谣。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捂住耳朵,发出绝望的呜咽:

“疯了……都疯了……赵瑗……你这疯子……你会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的……”

然而,他的诅咒,如同投入狂涛中的一粒石子,瞬间被临安城百万生民那同仇敌忾、渴盼复仇的怒吼彻底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这座曾经沉醉于西湖歌舞的“销金窟”,此刻每一块砖石、每一缕空气,都己被新帝点燃的北伐烈焰和洗雪国耻的渴望所浸透。

临安,不再是偏安的囚笼,它正咆哮着,要成为北伐最坚实的后盾,最炽热的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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