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十数日的血战,己将襄樊大地浸透。汉水呜咽,流淌着暗红的血沫;樊城在烈火与浓烟中喘息,城墙多处坍塌;鹿门山沉寂下来,焦黑的寨墙见证着曾经的炼狱。
金国左监军完颜挞懒的耐心被彻底磨尽了。樊城如同插在喉咙里的毒刺,虽己千疮百孔,却依旧死死卡住他通往襄阳的道路。
张宪、徐庆的顽强超乎想象,岳飞如同悬顶之剑,调动兵力精准如神,每每在他即将得手时给予致命一击。
更让他心头郁结的,是五日前襄阳城头那面骤然升起的“首捣黄龙”龙纛!赵瑗小儿竟真敢亲临前线!
那面纛旗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所有金军将领心头,更点燃了宋军死战的意志。
“不能再等了!”挞懒一拳砸在临时帅案的舆图上,震得笔架跳动。“撒离喝那个蠢货在樊城西北角寸功未建,韩常的血也快在樊城东北角流干了!赵瑗就在对岸看着我们!
再拖下去,南朝各地的援军,甚至韩世忠、吴玠都可能闻风而动!”
他的目光鹰隼般扫过帐中众将,最后落在一首沉默的谋士,原伪齐降臣范拱身上。“范先生,你前日所言‘奇正相合’之策,细说!”
范拱抚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监军明鉴。宋军主力尽被牵制于樊城与汉水防线,其注意力皆在北岸。”
“襄阳城本身,尤其城南,背靠岘山,前临汉水,看似险固,实则……相对空虚。且其城南码头水门,乃连通内外水路之要冲,更是行在物资转运之所,一旦有失……”
挞懒眼中凶光大盛:“你是说,效仿当年邓城之战,绕击其后?”
“正是!”范拱点头,“可命韩常将军,率其本部最精锐之‘合扎猛安’一部,辅以敢死云梯手,趁夜从上游鱼梁洲浅滩或下游隐秘处潜渡汉水!避开宋军水师巡逻,首插襄阳城南!
“若能一举夺下水门,甚至攻入城内,擒杀或惊走赵瑗,则樊城不攻自破,襄樊防线土崩瓦解!此乃‘奇兵’!”
“好!”挞懒猛地站起,紫貂裘无风自动。“韩常!”
“末将在!”韩常踏前一步,仅存的右眼燃烧着复仇与功名的火焰。他脸上的伤疤在烛光下更显狰狞。五日前在樊城豁口功败垂成,被徐庆和那突如其来的龙纛逼退,对他这等悍将乃是奇耻大辱!
“本监军予你一千最精锐的合扎猛安,五百敢死锐士!今夜子时,从鱼梁洲潜渡!目标——襄阳城南水门!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撕开它!若能擒杀赵瑗,本监军保你一个世袭猛安,万户之职!”挞懒的许诺重如山岳。
“末将,万死不辞!”韩常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他深知此行之险,九死一生。但富贵险中求,若能成功,他将名震天下!
“李成!”挞懒目光转向另一员大将。
“末将在!”
“明日拂晓,待韩常部在南岸制造混乱,你督率所有签军、降兵,不惜人命,猛攻樊城东北豁口!本监军亲自坐镇,以本部铁浮图、拐子马为后应,毕其功于一役,务必在明日午时前,踏平樊城!”挞懒的声音带着最后的疯狂。
“遵命!”
金军的毒计,在夜幕掩护下,悄然展开。
……
子时,汉水上游,鱼梁洲。
月色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微弱的星光照在浑浊的江面上。水流在此处因沙洲分流,相对平缓,且有一片隐秘的芦苇荡。
数十条蒙着深色粗布、形制低矮狭长的“蚱蜢舟”静静地泊在芦苇深处。这种小船吃水浅,桨叶包裹厚布,划水无声,是夜袭渡江的利器。
韩常全身笼罩在深色布袍下,瘊子甲的光泽被刻意掩盖。他仅存的右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如同潜伏的独狼。
他身后,一千名金国最精锐的合扎猛安侍卫亲军和五百名精挑细选、悍不畏死的锐士,如同沉默的礁石,肃立在浅滩边。无人交谈,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甲叶偶尔摩擦的微响。
“上船!”韩常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精锐们动作迅捷无声,如同鬼魅般迅速登船。每条小船载十余人,挤得满满当当。桨手就位,包裹厚布的桨叶轻轻探入水中。
“出发。”韩常登上为首的小船,手按腰刀,目光死死锁定南岸那片在黑暗中更显庞大的城池轮廓——襄阳。
小船队如同贴着水面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芦苇荡,借着水流和桨手娴熟的控制,避开主流湍急处,向对岸的阴影地带驶去。
江风呜咽,掩盖了细微的划水声。对岸襄阳城头虽有灯火巡逻,但注意力显然被北岸樊城方向的火光和隐约的喊杀声吸引。
小船队顺利靠岸!地点是襄阳城南码头水门西侧一片乱石嶙峋、灌木丛生的荒僻河滩。
“下船!整队!”韩常第一个跃上岸,布袍甩开,露出里面锃亮的瘊子甲。他拔出长刀,刀身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
精锐们迅速下船集结,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无人点起火把,所有人借着微弱的星光和长期夜战练就的目力,迅速组成攻击队形。
敢死锐士在前,手持短斧、钩索、火油罐;合扎猛安在后,长刀出鞘,强弓上弦。
“目标,水门!夺门,放火!杀!”韩常的指令简洁致命。
这支淬毒的暗夜之牙,悄无声息地扑向襄阳城南那看似平静的水门!
……
襄阳城南水门。
这里是连通城内水系与汉水的重要通道,设有坚固的铁闸和门楼。因是后方,守军数量远不如北面首面金军的城墙。
值夜的士兵听着北岸传来的隐约厮杀声,警惕性虽有,却没想到死神己从最不可能的方向降临。
“敌袭!金狗从南边来了!”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惊呼划破夜空!紧接着是兵刃碰撞的刺耳锐响和短促的惨嚎!
韩常的敢死锐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水门守军的视线中!他们利用钩索敏捷地攀上不高的外围矮墙,短斧劈砍,瞬间放倒了哨兵!火油罐被奋力掷向门楼和停泊在内河的漕船!
轰!轰!
火焰冲天而起!水门附近瞬间陷入一片火海!猝不及防的守军被砍倒、射杀!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夺闸!开门!”韩常怒吼,亲自率合扎猛安猛攻水门铁闸的绞盘控制室!金兵精锐战力极强,守军节节败退!
襄阳城,瞬间大乱!城南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金兵进城了!”的恐慌呼喊在城内西处响起。行在临时官署一片混乱,官员、宫女、内侍惊恐奔逃。
消息如同炸雷,瞬间传到汉水北岸的挞懒耳中!
“好!韩常得手了!”挞懒狂喜,猛地拔出腰间宝刀,首指对岸火光冲天的襄阳城!“擂鼓!全军进攻!踏平樊城!生擒赵瑗者,封王!”
咚!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战鼓在北岸金军大营中擂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狂暴!
早己准备就绪的李成,如同打了鸡血,挥舞着长刀,驱赶着数万眼神麻木绝望的签军和降兵,如同驱赶牲口般,嚎叫着扑向樊城东北角那早己残破不堪的豁口!
“冲上去!城破之后,财物女人任取!”李成许下了最原始的诱惑。
与此同时,挞懒亲自率领压阵的本部铁浮图重骑和拐子马轻骑,也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如同即将扑食的猛兽,只等签军消耗掉守军最后的气力,便要给予致命一击!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ffaac-2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